此念一动,忽地心神一畅,拨动琵琶,弹奏起来,她心有遁出世尘之念,弹奏出来的音调,异常清高,但闻铮铮弦音,有如行云流水,行空天马。
这当儿,在距余栖霞数十丈外的一个崖角之处,静静地站着一个满头蓬发、身穿百绽大褂的人。
他闻得那清越弦音之中,毫无一点悲怆之感,心中暗暗高兴,心道:
“我这位小师妹究竟是天赋极高之人,虽然失意情场,仍有这等胸怀。”
正待转身走去,突闻那清越琵琶之音,陡然一变,忽转低沉凄凉。
一声声凄婉的弦音,如泣如诉,是那么哀伤幽苦,是那样悠扬断肠……
他呆呆地望着,亦不禁黯然神伤,暗暗地叹息一声,缓缓对她走去。
溶溶的月色下,他看到余栖霞粉颊垂下来两行泪珠,一颗接一颗,滴在她琵琶上。
小乞侠走到距她丈余的地方,但她仍无所觉,显然,她全部的心神已和那断魂的琵琶融合在一起了。
小乞侠也被那幽怨的琵琶声,搅乱了心神,只感到眼眶中一阵湿润,几乎也流下泪来。
他缓步走到余栖霞身侧,低声叫道:“师妹,这样的深夜了,你还不睡?”
余栖霞先是一怔,继而看清楚是小乞侠后,凄婉一笑,停了手中琵琶,道:
“这深夜啦,你怎么还不睡呢?”
诸坤叹道:“你出三元观时,我就知道啦,我知道你心中有着很多委屈,所以暗中跟你到此,初听你弹奏曲调,飘逸出尘,使人听来十分舒畅,哪知中途曲调忽然又转得这等凄凉。唉!你心中有什么痛苦之事,不妨对我这小要饭的师兄谈谈,也许,我还能给你出个主意。”
余栖霞被他几句话触动心事,只觉千般无名痛苦,一齐涌上心头,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小乞侠从未遇上过这样场面,余栖霞婉转轻啼,闹得他心慌意乱,一时间呆在那儿,不知如何劝起才对。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小乞侠才勉强地说出了几句话,道:“师妹,你有什么苦衷,尽管对师兄说就是,别这样哭哭啼啼的,你不知道,你这么哭,我心里也闹得一团糟,就是有主意也被你哭跑了!”
余栖霞看他惶急之情,溢于言表之间,芳心中十分感动,琵琶交到左手,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擦去脸上泪水,笑道:“我想起爹娘和惨死在巴东的哥哥,忍不住一腔辛酸,所以哭了起来……”
诸坤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除了想念你父母哥哥之外,只怕还有一点心事。”
余栖霞接道:“没有啦!你不要乱想瞎猜好不好?”
诸坤仰脸望月,呵呵一阵大笑道:“师妹,你小要饭的师兄虽然不大理解你们女孩子的性格,但凭师兄在江湖上十几年的阅历,总不能说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今夜月色很好,我想借这幽静之处,咱们师兄妹好好地谈谈!无论如何,我要尽我心力,使你少受委屈……”
余栖霞只听得双目中泪如滚珠,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盈盈拜倒。
小乞侠一伸手,挽住她右臂,扶起她身子笑道:“不要这等多礼,师父最厌恶这俗烦礼法,因而我也养成这个毛病,走!咱们到那边去坐下好好地谈谈。”
余栖霞已被诸坤诚挚的热情感动,她丝毫不觉得诸坤蓬乱的头发,和那一身很久不洗的百绽大褂肮脏,反而自动地伸出纤纤玉掌,握住小乞侠又黑又脏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