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弟弟,为什么我不是男孩。”
——许扶蓝的日记,2009年9月1日。
一年四季有十二月,那九月算是到秋天了吧?
可是今天日头还是大。
许扶蓝坐在母亲赵云霞的副驾驶上,被早晨九点的阳光晒得有点热,忍不住偷偷拉开了校服外套的拉链。
左边伸过来一只手,“啪”一声打在她手背上,赵云霞目不斜视:“穿好,换季最容易感冒。”
她偷偷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把运动服的拉链重新拉到最高,一点儿缝都没敢留。
“今天之后就初三了,关键的一年,我和你爸上班忙没办法事事兼顾你,你自己也上点儿心,不求你上个多好的高中,起码得是个区重点吧。”
“你孙叔叔家的姐姐就是初三一年起来的,初二还是年级百把名开外,人家现在在省实验呢。”
“...没有不会学的学生只有不努力的,多吃几年苦,以后就享福,你也是十几岁的大孩子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得懂。”
“嗯嗯,知道了,”她缩了缩脖子,眯着眼敷衍地回答。
日头暖洋洋地,照得她瞌睡连连。
突然从窗外吹进一阵风,清清凉凉,似乎带着薄荷叶的味道。
少年骑着脚踏车,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鼓的,袖子挽到小臂以上,露出半截白皙却有力的胳膊。
“...今儿放学去网吧吗?”
“今天先不了,我妈给我找了个补习,非要我放学就去,我去应付一下。”
“放哥也要补习了?完了完了,学神都开小灶,能不能给我们这群小学渣留条后路。”
“拉倒吧,都初三了,劝你们好好学习,”少年清爽的笑声在风中愈发悦耳,他随意地笑着挥挥手,“走了,回见。”
白色的单车车头一拐,穿进了人群巷陌中。
蓝白色的影子很快从街头被甩到脑后,她的眼皮动了动,不自禁追着风的痕迹朝后望去。
赵云霞:“看什么呢,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许扶蓝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没什么,对面新开了一家卷饼店,想明天去过早。”
“思想又打岔了是不是?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改改,上回去家长会,你们班主任还跟我说,你要是把上课走神的一半精力用在学习上都不止现在这个排名...”
“我上学期期末年级39。”
赵云霞一愣:“什么?”
她两只手指捏着校服宽大的袖子,线头从袖口冒出来,被她越扯越长,缠绕在白皙的手指上,勒出几道红痕。
“我说我上学期期末排在年级39名。”
许扶蓝就读的实验初中时是区划里最好的一所,重点率在全市都能排得上号,能进年级百名内的学生,考市重点基本没有悬念。
“你怎么连我上学期考了多少名都不知道。”
赵云霞却似乎没有听出她话里不满的意思,兀自说:“上学期确实进步了不少,所以初三更不能懈怠,要戒骄戒躁。才考好一回有什么用,你中考考得好才算是真本事。”
“不要嫌妈妈啰嗦,现在说这些话都是为了你好....爸妈工作忙,你平时学习只能靠自觉,不像许兆天,上初中第一天你爷爷奶奶就搬过去帮着做饭。”
“你说你二爷一家又不是什么大忙人,机关里的工作多清闲,哪会没空看小孩,初一和初三到底谁更着急,不就是家里紧男孩吗?你就得帮我争口气给他们看看...”
许兆天是她的堂弟,今年上初一,明明两家不在一个片区,却非得找关系来跟她念同一所学校,性格也顽劣得很。
但是奈何户口本上写了个“男”字,所以就算她再怎么聪明听话,在家里老的眼里也永远比不过他们的宝贝孙子可爱招人疼。
这话她早就听了千儿八百回,越听越觉得烦躁,于是径直打断了赵云霞:“妈,我想去补习。”
“补习?”赵云霞皱起眉头,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之前不是打死不去补习班吗?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不同意就算了。”她恹恹地垂下眼睛,继续玩袖子。
反正也不一定能跟他找到同一个老师。
“没有不同意,想要补哪一科?妈妈正好有个同学在省实验,你要是真的想明白了今天我就给她打电话...”
“还没想好,过几天再说吧。”
赵云霞倒没再怀疑女儿反复不定的态度:“...也行,确定了早点告诉我,好老师不好找。”
“…知道了。”
进入拥挤的车流,远远地可以看见校门,许扶蓝背上包:“就在路口停吧。”
赵云霞虽然想把女儿送到门口,但她学校门口很难倒车,便同意了。
车一靠边,许扶蓝立刻提包下车。
她还在后面喊:“今天几点下课,妈妈来接你啊?”
下一秒,女儿冷淡的声音就遥遥地传了过来;“不用了,我坐公交。”
她的神情有一瞬间怔愣,但旋即便隐藏了下来,抿了抿唇,打满方向盘掉头转弯。
车汇入道路的车水马龙之中。
实验二中每届初三都会重新打乱分班,许扶蓝被一群初一的新生挡在分班榜外;她倒也不急,背着包静静地站在人群外面,准备等人散了再看。
“蓝蓝!”
她回过头,迎上一张灿烂的笑脸。好朋友宿琬挽住她的胳膊,兴奋地说:“咱们俩一个班。”
许扶蓝一听也开心起来:“哪个班啊?”
“九班九班,班主任也没换,还是原来的老师,”宿琬拽着她往教学楼走,“你说开学都重新分班了,暑假作业还要不要交啊?我的语文练习册还有几篇阅读没写完,贼拉长,赶紧上去把你的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