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三杯(2 / 2)

他长叹一口气:“……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大家要相信,只要努力了就一定会有回报的……”

后面的话她都没听完。

许扶蓝心里闷闷的,满脑子都是周放回来那天轻快的笑容──她根本没有考虑过他在考场失利的情况──周放是谁呢?

是上辈子许扶蓝心里考试的神。

她实在忍不住想,集训的那三个月里头,他每天面临的压力来自哪里,是不是太过紧凑的训练逼垮了他,他生病的时候难受吗?无助吗?强撑着考试之后失落吗?后悔吗?

她都不知道,她一无所知。

周放总是笑着。

许扶蓝隔着几个班的距离,看向在十二班领队的男朋友。

风把少年的黑发轻轻扬起,他的背脊依旧挺得很直,露出修长流畅的脖颈线条,台上主任讲的话好像对他无甚影响──是啊,他早就知道了,却没有让低落的情绪占用他的时间,一回到学校就又投入课业之中。

周放总是这样,他开朗、直率,会犯所有青春期男同学都有的中二病,偶尔臭屁又幼稚,却在某些方面出离地成熟,成熟得不像这年纪的男生。

虽然他们隔得有些远,许扶蓝只能看见他修剪得干净利落的后脑勺,可还是有些出神。

主席台上换了个讲话的领导──他中年谢顶便干脆剃了个锃亮的光头,在阳光下看尤为显眼,周放做了个挡光的手势,转头跟身侧的同学笑着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关于这个老师的笑话,逗得那男生笑得前仰后翻,又同时被下台巡视的教导主任一个眼神制住。

许扶蓝“扑哧”一下笑出声,他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侧头,清澈的眼珠子倒映几缕阳光,漂亮得让人恍然。

他们俩的视线似乎有一瞬间的交错。

周放微微翘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我没关系。

许扶蓝跟着弯了眼睛。

世界不是缺了谁就不转的,尽管朋友们都对周放表示了惋惜,但眼前依旧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下午放学后,林沐趴在课桌上,忧伤地望着宿琬抱着书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道:“我小时候上兴趣班那会儿我妈都没把档期排这么满。”

许扶蓝却能感同身受:“但现在的补习和小时候的钢琴课可不一样。”对于自愿补习的学生来说,它从一部分程度上来说,也能获取一种心理安慰。

“可是小碗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漂亮的女孩子露出担忧的神色,“她会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许扶蓝摇头:“你现在叫她不补课,她要更难受。”

高三学生这紧促的一年时常让人喘不过气,2012的九月飞快结束,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许扶蓝递交了自招材料后便开始安心备考,结束十二月前,是圣诞节、元旦节。

最后过完春节,初六晚上提着书包回到教室,摊开出门前还没写完的文综试卷,恍恍惚惚间,除了肚皮上多贴的那层膘,似乎灵魂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学校。

可是许扶蓝又实在无法真切地去厌恶这一段时光──有时看着周围的同学一边抱怨课业,一边畅享大学或者工作后无人管束和随意掌控生活的快意,她就在回忆自己做成年人的那些日子。

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是自由吗?是成熟吗?是可以穿上高跟鞋,系上领带、独属于成年人的浪漫吗?

许扶蓝平庸的上辈子告诉她,走出象牙塔后等待大多数人的,是圆滑的同事、苛刻的上司,加不完的班和时刻不能关机的手机;是轮休日漆黑的小房间,醒来时看到的孤独黄昏。

可她没有资格去责备高中生们不知光阴珍重,头一次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谁不想资格挥霍青春。

她又想起重生回来的前一天,那是一个情人节,人们从沙丁鱼罐头似的拥挤车厢里涌出,地铁口蹲坐着流浪歌手,繁华的商区里情侣来来往往,她提着电脑包从轨道转公交,看着夜晚霓虹渐次熄灭,最后在无人的站台下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联系人列表里躺着无数只交流过廖廖数次的工作伙伴,现充朋友们在都享受节日……

想要和父母通一则电话,可话到嘴边,才发现只剩下经年沉淀的隔阂与隔阂。

大约遭受过社会毒打的成年人在某些方面总是更容易得到满足,许扶蓝这样一想,不禁感慨自己现在真的拥有好多。

高三下半学年的日子滚轮似的,一晃眼就来到了莺飞草长的三月。

这又是一个平凡的高三下午,只是一模在即,班上的氛围较之平日更加紧张。

许扶蓝的自主招生考试时间定在四月初,她在高二的时候拿到了全国高中生英语翻译大赛的奖项,之前的一系列流程都很顺利,只是家里人和班主任都有点担心题目过于刁钻,倘若发挥不好,反而影响了高考心态。

她倒是觉得能拿到加分就不算亏——毕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篓子里,高风险高收益相对应着更大的应考压力,机会成本过大,万一没有达到心理预期,投入其中的时间精力都是得不偿失。

另外周放虽然在复赛失利,但却保有自主招生资格,年级对于大批选择报考自招考试的学生再次选择了统一管理,晚自习时间里,不论是选择报考“华约”还是“北约”,都可以在多媒体教室进行自习,会有专门的坐班老师辅助答疑,甚至还排了相关课程。

许扶蓝夹着书到阶梯教室的时候,林沐和舒冰已经占好位置。远远地朝她招手。

舒冰把包放在自己左边,把蒋笙孤独地排挤到了后面一排。

“他不是预录了?还来干嘛。”

舒冰没来得及回答,林沐抢先道:“为了追求爱情。”

舒冰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

蒋笙倒是很平静:“高考还是要考到一本线分数的,我的双语很烂,你也知道。”

许扶蓝讪讪:“哦……那要不我——”

“人家用得着你管?”不知道啥时候来的周放一把将她摁到椅子上坐好,“学你的吧,谁现在更需要好好学习自己没点儿数吗。”

说完也不多唠叨了,径自坐下,翻开一本大部头。

许扶蓝偷偷瞥了一眼——

得,全都看不懂。

遂放弃。

她长叹一口气,也掏出一本大部头,示威似的摊开。

哼,当谁还没本看不懂的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