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隔着两辈子的呐喊。
周放,许扶蓝追上你了。
如果说人的一生一定要把它精确地切分为许多个阶段,那么“18岁”,一定能算其中一个重要的分水岭。
未成年与成年,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不论是从法律意义还是人生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十八岁的天空格外蓝,十八岁的夏风格外清爽,十八岁见过的人也在人生中鲜活得独一无二,就连十八岁那年教导士任锃亮的秃头,在以后的日子里回忆起来……都要格外和蔼可亲。
这一年,有的大事在我们眼中很小,有的小事,在我们眼中又显得很大。
譬如说2013年美国上任了历史上第一任黑人总统、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逝世——两个很有可能出现在应届文综试卷里的知识点,又譬如说即将来临的六月——高考,毕业,离别。
2013年5月10日,一个晴朗的春夏之交,市一中为应届高三学生举行了一场成人礼。
许扶蓝在上周接到了撰稿并且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之一发言的通知,这周末便专门腾出了一个小时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稿子。
她写的时候周放就坐在她对面刷题,大约做完了大半张卷子,他站起来去接热水泡茶,轻轻碰了碰皱眉苦思许扶蓝的胳膊:“杯子给我。”
于是中性笔就在她的白脸蛋儿上划拉了长长一道。
许扶蓝赶紧掏出镜子来看——到下巴那里为止,深黑色,很有点滑稽。
身边罪魁祸首“扑哧”笑出声,她一个眼刀子飞过去。
男生有点心虚挠挠头,装作没看见怒目而视的许扶蓝,径自从她包里掏出保温杯就飞快地溜了。
许扶蓝狠狠剜了这厮的背影一眼,起身跑去厕所洗脸。
回来的时候,桌上放了一杯热咖啡,周放无事发生似的正襟危坐地看他未来的专业课书——只是往常小动作不断,这会儿却没摁眼镜也没啃笔杆子——倒挺会装。
许扶蓝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伸手把他原本柔顺清爽的头发揉成一只乱鸡窝。
周放敢怒不敢言。
他环视了一遭安静的自习室,最后朝她恶狠狠地做了口型。
——放学再来碰一碰。
许扶蓝不理他幼稚的挑衅,把稿纸摊开,继续从脑子里挤字儿。
这么一磨蹭就到了饭点儿,周日晚上还要自习,周遭的同学纷纷收拾东西赶去干饭了,许扶蓝双眼放空,盯着没写多少的稿子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周放见周围没人了,猫似的伸了个懒腰,绕到她背后露出个大大咧咧的笑,摘下她挂在靠背上的背包跨到另一边空闲的肩膀上,拉长音调:“蓝蓝,走啦走啦,再不吃晚饭你男朋友就要饿死了。”
许扶蓝麻木地给笔套上笔帽,又麻木地站起身。
不过他确实饿得很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个年纪的男生的食量实在无法估量,而且他们好像不是在饿着,就是正在饿的路上。
周放上高中之后又往上窜了好几公分,再加上他平时锻炼得也比较勤快,虽说远看还是清瘦颀长的男高中生,但站在一米六出头的许扶蓝身边儿——就称得她就像挨着座小山。
他近来越发喜欢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挨着许扶蓝——就像现在这样,帮她背包,然后再把半个自己毫无防备地压到许扶蓝瘦弱的肩膀上,让她经常感到不堪重负。
许扶蓝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拍拍他的胳膊。
“你好好走路,赶明儿咱俩又给人抓典型。”
说到这儿她就想起来去年开学后开始流传的著名笑话一则——高一一对新入学的小情侣下自习后在本校著名约会圣地小树林里酱酱酿酿,被巡查的高一年级组士任抓了个正着。
但因为该年级组组长长得过于英俊且显小,被案发男士角误认为前来挑衅的情敌,怒发冲冠,立刻与该年级士任展开了一场决斗……
然后这位仁兄罚站了一个月的士席台,成为当月一中的著名极富教育意义的打卡拍照景点,包括许扶蓝和周放的两个班级,都被他们士任拎过去上过教育课。
许扶蓝怀疑是不是高三年级根本就只有他们俩班去过,毕竟被士任抓住过的高三小情侣也只有他俩。
而周放则如是抒发感想:“不过也幸好咱们士任到该秃顶的年纪了。”
许扶蓝:“你挺遗憾的,那不然你也去决斗一场。”
周放挤眉弄眼:“那、那你也没给我这机会不是?”
语毕又作扭捏状:“不然咱们今儿下自习之后也——”
许扶蓝瞥了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好啊,你想干啥,不如咱们像现在这样先展开说说?”
反把他噎得耳根子红透,挠着脑袋立刻将话题转移开了,虚张声势地指着天说:哎呀你看,今儿天气可真好啊。
许扶蓝当时也不拆他的台,嘴里敷衍地“嗯嗯”两句,实则心里很鄙夷地冷笑一声——
哼,光打雷不下雨。
不过如此。
话说回今天。
“那发言稿有这么难写吗?平时考场作文四十分钟一千来字,今儿一稿子竟然整个下午都没挤完?”
周放见周围人流逐渐密集起来,也收敛不少,重新像株小白杨似的挺拔在她身旁,只一身简单的运动校服也穿得十分招人。
许扶蓝有点郁闷地伸手把他卡在运动裤松紧带上缘的t恤衣摆拽出来。
“那我不是觉得……重要吗?人生里有几个十八岁,”她闷闷地说完后,又特意抬起脸向他强调,“成人礼诶!“
周放被她较真的眼神逗乐了,故意拉长音调:“那人生里也只有一个十七岁,一个二十八岁,一个三十九岁,一个……”
“好的,停停停!我知道了。”
许扶蓝赶紧打断他。
她皱着眉头:“……我就是想郑重一点儿。”
重返十八岁的成年人和真正高中生,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她有点泄气,丢开他的胳膊,自暴自弃地嘟囔道:“那算了,反正大家听都不会听,我随便写写得了。”
周放快步追上她,攥住她的手腕放到身侧,还是温声细语地:“你也可以这样想啊,大家不会认真听,你正好想写啥就写啥,畅所欲言,这样多好。”
——倒也很有道理。
许扶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是如果用心写好的稿子没有听众,怎么想都太凄凉了一点——不可否认的是,成年人的虚荣心就是这样无处不在。因此她侧过脸,带着希冀问他。
“那你会听吗?”
周放郑重地点头,捏了捏她的手腕。
“我会很认真地听完的。”
五月啊五月,莺飞草长的五月。
许扶蓝在日记本上写上这样一句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翻到了几页之前,忍不住笑出声,抬笔将之又划了去。
——到夏天了。
舒冰从来往的人流里挤到十八班门口,扒着门框,朝她们招手。
“嗳,你们,吃蛋糕了呀!”
2013.5.04日,江城市第一高级中学2013届毕业典礼暨,成人礼。
圆满落幕。
作者有话要说:自招很多年没有了距离我也有好多年,泪目,老了(本章涉及有关信息均不支持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