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自此也好……两不相干。”
空气被发酵的苦涩束缚,沉甸甸的压上舌根,傅听涯只觉自己像是被这言辞一寸寸切割。
于是灵魂被痛楚呛得后仰,笑着笑着,又将血呕吐出来。
他看着叶授衣苍白的脸色,闭了闭眼,终于颓然后退。
门被关上了,他低垂着头,却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了句:“我不会……放手的。”
“我不会。”
天险北关之外,是枯土黄沙,然而若是舍了这关隘,中原与北戎接壤的地方也并不是全然的贫瘠——还有大片的草原。
卓玛没能见她未来的夫婿第二面,在镇北侯府等了三日后,她便带着瑶儿往东去了,准备稍稍绕个圈,逛一逛所谓的中原,再回北戎去。
侯府中暗卫首领放心不下,硬是派了十几个下属暗中跟随保护,确保对方入了北戎边境再回来复命。
直到惊变发生之前,晋七都没有想明白,卓玛堂堂一位北戎公主,怎么就带着一个婢子轻而易举溜出国境,且这么多天都无人追来。
此刻他硬生生折断刺穿右肩的长箭,剧痛袭来的同时,也终于窥见北戎隐在迷雾之后的一点狼子野心——
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过找这位公主,也没有想过她能再活着回来!
马蹄下踩着血肉,溅起的泥土中都混着死亡的气息,晋七纵马飞驰,将犹自惊恐的北戎公主紧紧护在身下,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如雨射来的箭支在身后落下,晋七只顾着向前、向前——
风声中他听见北戎公主在无知无觉的念着什么,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瑶儿……”
那个在逃亡第三日为了保护卓玛扑到敌人刀下的婢女的名字。
界碑就在眼前,可晋七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数日鏖战,敌人源源不断,而己方所剩寥寥。
最后一匹马终于倒下,晋七扛起卓玛狂奔,然而终究没能跑过渐渐合拢的包围圈。
晋七横刀身前,眼神坚定而决绝,却不想被他一路护着的卓玛终于从某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冲着表情狠厉,刀尖染血的杀手大声问道:“你们是谁?”
“这……是我父王的命令吗?”
杀手毫不掩饰自己的北戎他血统,为首一人甚至拉下面罩呲牙一笑,他用蹩脚的汉话道:“我以为您知道的,殿下。”
“北戎没有公主。”
所以您也只是棋子而已。
草色萧疏的旷原上,刀光如冷眼,血色溅落。
恍若笑谈。
作者有话要说:我走上了周更的道路。
18 | 第十八章
昏色落入未点烛火的寝殿,渲染出一种近似干涸血液的颜色,隆元帝半睁着眼,看见大片黑黢黢的影子,它们疯狂扭动着,像是即将从什么中挣脱出来,伸出尖利漆黑的指甲,恐惧从尾椎蔓延,隆元帝浑身开始抽搐,他想要嘶吼,可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长长的指甲逼近,血的腥气钻入鼻中,催得他几近呕吐,一道带着笑意的柔媚女声却自耳边响起:“陛下,您该喝药了。”
漆金护甲上朱红的宝石一闪,隆元帝僵硬转头,顺着那翘起如蝴蝶的白嫩手指,落在他的皇后美丽的面庞上。
帘帐被撩起,汤勺里是棕褐色的药液,落红尘逼近那躺在床上宛如干尸的将死皇帝,红唇抑制不住的上扬。
“落家……是要……造反么……”隆元帝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带毒的药顺着食道留下,他恨得眼角通红。
也许是目的即将达到,落红尘将□□一勺一勺灌进隆元帝的嘴里,却也不吝于开口解释:“跟我父亲没有关系,跟落家也没有关系,他们啊,都是被我逼上梁山……”
“至于我做这一些,只是因为……我是个疯子啊。”
“我想要这天下为一个人陪葬——”
隆元帝还活着,但他已经听见了丧钟敲响的声音。
鬼魅咧嘴冲他笑着,又一勺药汁灌来。
庆嘉二十三年,上病,卧于床。
新后代政,满朝畏于落家威势不敢言。
牝鸡司晨,乱兆始焉。
同年,北戎以卓玛公主之死为由,再犯边关。
史称:“鬼后之乱”。
傅听涯一目十行略过属下送来的急报,神色未变,眼中却透出一股宛如淬雪刀锋般的寒冽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新后落红尘的场景。
那时他已在对方的挑拨下与叶授衣决裂,整个人都浸没在一种极度明显的沉郁和仇恨当中,很显然,那位隔着一层薄薄帘纱的皇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犹记得对方宛如怜悯般的眼神,和假惺惺的安慰之语:“不过一段虚假的感情,你又何必这般念念不舍?”
“更何况,这世间情之一字本就可笑,他们总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辜负你、背叛你、舍弃你。”
“你如今这般,便是被耍的团团转了。”
傅听涯探究的眼神穿过帘纱落在皇后隐隐约约的脸上,因为他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恨意。
“您如此说,似乎是很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