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子离开后,顺着土路来到了一座山坡上。这里人烟稀少,杂树杂草之间,开满一种不知名的黄色小野花,它们在风中摇曳,不时因风向变更着自己的姿态,一会儿昂扬而立,一会儿又伏倒在地。
慢慢黄沙,滚滚江水,春天的意趣竟在此处存着。
扑通一声,许夫子跪下,恭敬地等着。
没让他等多久,一尊石人从土里冒了出来,顶着满头的黄花,严肃问道:“怎么样了?”
许夫子微微抬起头来,像是怕破碎美梦一般的小心道:“按您的吩咐说了,马箭应该已经相信我了。”
“不,不会那么简单。”朱标反驳道,“马箭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你初来乍到,和他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交浅言深,他不会轻易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那该怎么做呢?”
“刘升让你替他算账目,你在里面做点假账,暗中把得来的钱给马箭送去。”
“假账?这,尊上,我从没有做过假账……”
“河道上的民工们每人每天应分得七两米,这根本不够吃,对吧?而你也清楚,其实到你们手中的米只有六两。贪墨早就有了,少掉的那一两,是被马箭、刘升拿走的。他们既想贪污,又害怕大家造反,所以反复无常,缩手缩脚,只悄悄取了一部分。”
“是。”许夫子有点明白了。
“这一部分要给官兵们分,要给上面分,他们自己还要分,是远远不够的。刘升和马箭的一个矛盾,就在这里面。除去利益,还有一个,是马箭的乌纱帽。刘升只有一个女儿,前些日子刚嫁人,他的女婿是做生意的,缺个官做,如果马箭下去了,那个位置就是他自家人的。”
许夫子若有所思,逐渐能够跟上朱标的思路。
“河上的开销,除了人的,还有拉货用的车马驴骡,搬石头的工具,挖坑用的铲子,填土用的箩筐,这些都可以做假账。你先把粮食贪出来,谁也不要给,马箭的人问起,就说是刘升要的,刘升的人问起,就说是马箭让你做的。”
“这个办法迟早会露馅,但已足够瞒住一段时间。粮食越不够,百姓们越愤怒,对我们的计划越有好处。而这匀出来的粮,正好在造反的时候用。”
“其余杂务贪出来的东西,才是你要给的。马箭得到投名状,得到好处,你的话自然进他心里去。最重要的是,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后,他的人脉也会对你开放,你在那些官兵处混个脸熟干什么都方便。”
“是,我完全明白了。”许夫子混浊的老眼里发着光,一下子像是年轻了十岁。不止是报仇给他这样的活力,自古以来,操控人心、权利斗争,似乎也都能给人别样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