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为我织一个梦吧。”
“好啊。”
许长生在九月中旬登上前往京都的渡船。
路过一处岸口时,乌发玄衣的年轻男子站在岸边问可否载他一程。待上了船,男子的美貌晃得船公和伴读直了眼,他却只看着许长生笑,眼中似有琉璃光彩。
当天半夜下起大雨,晚秋风急,小渡船猝不及防翻在了河面中央。许长生水性不佳,还是被疏璃捞上的船。两人全身湿淋淋地坐在船头,互相看了片刻,一起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许长生向后一仰,躺倒在船板上,眼前星河灿烂。他说,不考了,要回家。
船公和伴读再度直了眼,受到不小的惊吓。
第二天一早,渡船掉头,载着四人原路返回。
毕竟许长生念了十几年的书,说不考了就不考了,毫无预兆且无半点回圜的余地,许家父母着实气了好几天,索性甩手不管他。
许长生开始帮着料理家中的绸缎庄,偶尔去私塾教一教书,也挺自得其乐。
疏璃是跟着许长生一同回的家,许老爷、许夫人和许长乐都很喜欢他,听说他无父无母一人漂泊在外,便好说歹说将他留在了许府。疏璃无事可干,整天缀在许长生身后,替他为绸缎庄的经营出谋划策,或是逗弄来私塾上学的小豆丁。
许家绸缎庄改良后的女装极受贵族夫人小姐的喜爱,门槛都要被踏平了。疏璃待在阁楼,撑着头望下方生意红火的店铺,问许长生:“还想做什么?”
许长生回视他,眉眼如玉,声音温润:“成亲吧。”
“……什么?”
“我说,成亲吧。”
疏璃的手指停在桌面上,良久,轻轻笑开:“好啊。”
许长生和疏璃在许家父母的门口跪了三天。
第一天门里飞出一只茶盏,第二天许长乐和丈夫抱着刚足月的儿子来了,许长乐在许长生腿边放下装着粥的食盒,又摸摸疏璃的头,叹了口气。
第三天,许老爷没好气地道:“两个人都起来,滚回去。”
两人跪着时卸了法力,只能互相搀着走在回房的路上,许长生问:“疼吗?”
疏璃握紧了他的手,说不疼。
成亲那日许家没有大张旗鼓,但还是摆了几桌家宴。许老爷和许夫人坐在高堂上,露出一点笑来。小侄子被疏璃抱在怀里,伸着小肥手拽许长生的头发,咧着嘴咯咯地笑。
依然很是热闹。
夜深时,二人穿着大红喜服在房中相对而立。
烛光下疏璃的脸庞犹如明珠生晕,眼角一点泪痣盈盈动人。许长生抬手抚在他的脸侧,轻轻地问:“疏璃,我是谁?”
“许长生。”疏璃小声道,“也是流渊。”
许长生,或者说流渊久久凝视着他眼前之人。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他从人间跌入地狱,再爬出地狱,一百多年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地想要复仇,从未有过一丝犹豫,从未有过一步退却。
可是他遇见了疏璃。
他带给他太多东西,同时也麻痹了他的神智,动摇了他的执念,让他一点一点沉浸于美梦中,忘了今夕是何年。
直到,业火焚身之痛的发作和馄饨摊老板娘的一声长生如同当头一盆冰水将他浇醒。
他早在最开始就知道。
他从来没有退路。
一滴眼泪落在流渊的手指上,他的眼神温柔而沉静,问:“哭什么?”
疏璃轻声道:“心中欢喜。”
“我也很欢喜。”
疏璃仰起脸看流渊,努力翘着唇角,“为何欢喜?”
“你又为何欢喜?”
“凡人说,人有四喜。与心悦之人成婚,入洞房,守花烛,是人生的大喜,我自当欢喜。”
顿了顿,流渊嗓音沉沉:“我亦是如此。”
修长手指托起酒盏,两人共饮合卺酒。
从此夫妻一体,永结同心。悲喜相通,甘苦与共。
疏璃放下酒杯,眉眼弯弯地看向流渊,“大人,要亲吗?”
流渊一顿,没有动弹。
疏璃也不动,就站在原地等。
片刻后,鬼王大人凑过去,亲在疏璃的眼角。
是一个很轻柔很珍重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