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很欢喜。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慕隐的手指上,疏璃深深地喘着气,刚要再说什么时忽然手臂一重。
慕隐伏在他的身上阖起眼。
他陷入了昏迷。
疏璃将慕隐带回负雪峰的当天,苍云峰峰主白怀意前来拜访。
世上知道九曜缚魔阵的确存在的一共不会超过二十人,其中能对九曜缚魔阵有所感的又不会超过十人,白怀意便是其中之一。
而慕隐前脚才问过有关此九曜缚魔阵的事情,后脚九曜谷就出了异象,即使没有亲眼所见,白怀意也猜测到了是何人所为,却没有走露任何消息,而是不声不响地上了负雪峰。
看上去只有三十岁上下、俊雅随和的白袍男子将灵力运转于昏睡着的慕隐身周,良久才收回来。
“白峰主……”疏璃跟在他身边,欲言又止。
白怀意摇了摇头,缓步踱出房间,来到殿中。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被镇压在九曜缚魔阵下一千年,自然知道这阵法同星辰之力叠加后产生的威力。”白怀意轻轻一叹,“他也该知道。”
疏璃紧紧抿唇。
起初白怀意在知悉他的魔修身份后愕然片刻便接受了,得知慕隐执意破阵的缘由也没有对疏璃气急败坏或是加以斥责,相反地,他只是露出了然神色,便不再多言。
此刻他负手看向殿外的大雪,眉宇中忧思萦绕,“慕隐从来是凌绝山最令人省心的弟子,我没有想到……”
“……”
“不管你对他是利用也好,是真心也罢,至少在最后这段时日里,好好陪着他。”
“……我会的。”疏璃的语声艰涩。
身姿拓朗的仙长走出负雪殿,低沉惘然的声音消散在铺天风雪中:“情这一字,最是害人……”
慕隐昏睡了三天,疏璃就在他床边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天。第四天早上他迷迷糊糊趴在床沿睡了过去,醒来时刚好对上慕隐那双漆黑平静的眸子。
慕隐应该是醒了有一段时间,却没有叫他,而是倚在床头,一边看他一边用手指梳弄他的头发,为避免吵醒他而把动作放得轻柔。
见疏璃睁开眼,慕隐的眼角微弯,轻声道:“辛苦了。”
疏璃牵住慕隐的手。
被他笼在手心的手指修长白净、骨肉匀亭,好看得像是籽料上乘的羊脂美玉,曾经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带着柔软的暖意。而如今即使室内温暖如春、即使床铺上锦被堆叠,这只手的指尖仍是微微的冰凉,仿佛预示了眼前人不再同于往日的、日渐孱弱衰败的身体。
“不辛苦。”疏璃握紧了慕隐的指尖,就这样仰头看着他,“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慕隐眼中现出一点笑来,“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以前的事情。”
“什么事?”
“梦见在祝府的时候,你穿了女装被领进厅堂,一番话后,当时除了我之外的人都开始同情你,我看见旁边端茶的侍女,眼睛都红了。”
“那你当时什么心情?”
慕隐伸手点了点疏璃额间流焰般的红色堕印,“演得还挺像。”
“不同情我吗?”
慕隐想了想,道:“同情祝老爷和祝夫人多一些。”
疏璃笑出来,坐上床沿,摇了摇慕隐的手,“你看看,当初我为了追你,花了这么多功夫。”
慕隐莞尔。
疏璃靠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了。”
慕隐看着疏璃,故意同他开起了玩笑:“是你的,你想做什么?”
疏璃握着慕隐的手一顿,没有跟顺着他的话调笑,而是哽了哽,轻轻地道:“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慕隐面容苍白,唇色浅淡,静静地与疏璃对视,片刻后垂下眼睫,应道:“会的。”
疏璃努力翘起唇角,“我知道。”
之后的生活仿佛回到了正轨,疏璃不再会吐血,不再面临近在咫尺的死亡阴影,慕隐除了不再练剑之外也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依旧每天同吃同睡,一起看书一起说话,过着前两个月以来一直如此的平常日子。
尽管两人都心知肚明受天谴会产生的下场,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心有灵犀地粉饰太平,假装看不见将要到来的结局。慕隐生命力流失的过程又是那么的无声无息、无知无觉,似乎很容易就能被忽略,让人觉得他们或许是可以永远在一起的。
也或许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缓慢而无声,只是慕隐藏得太好、演得太像,以至于让疏璃发现不了一点端倪。
直到半个月后,慕隐再也藏不住。
那天疏璃刚从山下带回来新鲜的食材,中午做了三菜一汤,慕隐现在没有灵力,需要进食,但胃口总是不大好,所以疏璃尽量做得贴合他的口味,好让他吃多一点。
然而当把一片茭白放进嘴里时,疏璃才意识到也许因为刚才炒菜的时候他出了会儿神,错把白糖当盐放了,使这道菜甜到让人直皱眉。
他刚抬头想提醒慕隐,却发现他正从素炒茭白的盘子里夹起一片茭白,放入口慢慢咀嚼着,神色泰然自若,看上去没有感觉到半点异常。
这不对。
慕隐一直都不喜欢吃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