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在说废话。
盛褚当然知道傅远南没睡的原因,傅远南明天早上乘坐十二点的飞机回家,因此他八点就要出发,坐两个小时的出租车去往机场。当然,傅远南也能猜出盛褚大半夜在干嘛——多半是在打游戏。
可是,废话偶尔也具备意义。人类说废话并不是为了传达有效信息,仅仅是为了占据某个时间的碎片,通过肢体、表情、眼神,将冰山沉在海里的八分之七坦白。
盛褚站在原地看了傅远南一会。
杯子被握在掌心,放走蒸汽*,路过盛褚的下巴,想去眼睛里流浪。
傅远南被盛褚看得喉头一梗,从整理中抬起头来:“你是……想说些什么吗?”
盛褚笑了笑,说:“没啊,就是,回去玩到好玩的记得给我分享。”
“没有好玩的,不过可以给你带点吃的吧。”傅远南蹲在地上勾起嘴角,“或者,你来玩几天好不好。”
“我还有六篇作文。”盛褚说,“不过你这个提议让我觉得很不错,我考虑考虑。”
“傅远南的家很大,有客房……”他话没说完,就被盛褚自然而然地接下去:“也许会有花园、喷泉,可那是傅远南的,不是你的,这里更像你的家。”
“我等你回家。”盛褚说。
傅远南蹲在地上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猛地站起来,跨过摊着的箱子,来到盛褚的眼前。他的背影挡住了光线,于是阴影覆盖下来。
他抽掉盛褚手里的杯子,顺手放在书架上:“你明天会送我吗?”
盛褚舔了舔嘴唇,微微扬起下巴,轻笑道:“上班呢,别做梦了。”
“那行。”傅远南的头一点点往下坠落,把人禁锢在门板上,鼻尖抵着鼻尖厮磨,“给我一个……晚安吻吧。”
傅远南又在蛊人了。明明箭在弦上蓄势待发,是难以拒绝的架势,然而却非要让信徒以为自己是心甘情愿奉献。盛褚抱怨,也许是嗔怪:“那我还能说不行吗?”
他用的是气声,呼出的气都被聚拢在二人唇齿中间。
傅远南就这样把嘴唇贴在盛褚的嘴唇上,说:“那我……亲了。”
他们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柔的吻,礼貌地用舌头去试探彼此的牙关,撬开,然后纠缠。傅远南撑在房门上的手逐渐滑落,直到捧着盛褚的脸,然后又落下去,把盛褚垂在身侧难以安放的手摆放在自己腰间。他甚至能分的出心来调侃盛褚:“你怎么连接吻都不会?”
盛褚大言不惭地说:“有吗?为什么不是你的问题?”
“当然是你的问题。”傅远南耍无赖,“你都没有主动吻过我,可见你压根不会。”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逻辑?盛褚晕乎乎。他恨激将法,激将法每次都能让他上当,于是便仰仰头,又把自己已经被吻的湿漉漉的嘴唇送过去,轻轻碰了两下。
傅远南笑起来:“我对这样的投怀送抱感到非常满意,希望下次还能有这样的服务。”
盛褚说:“……我顶你大爷的。”
但他没有松开搂着傅远南的手,两个人静静面对面站了一会,傅远南开口:
“我没有名字,唯一拥有的可以用于标识个人身份的东西,是一串机器编码。你喜欢叫我什么都可以。”
“名字是你给的,特殊的,永恒的,用于证明我在你这里留下的痕迹的唯一证物。”
似在呼应之前的话,他所介绍的,所能容身的地方,统统归属于傅远南,而不是编号co-278297。这些都是他偷来的。他邀请盛褚去玩,也不过是狐假虎威,借了本来那个人的名义。
傅远南很少有说话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候,可奇异的是,盛褚听懂了他无处可归的惶惑。
盛褚的手从他的腰际一路攀上肩头,再到捧
着他的脸,很认真地告诉他:“没关系……在我这儿,你永远都可以是傅远南。”
作者有话说:
是塞了陶瓷碎片的糖,有一些刀的影子。
哪能那么容易放过你们呢,是吧?
*灵感来源于自张悬的一段话,原话是这样的:
“诗人放过夜里的笔,眼睛放下相机,一杯热茶留在客厅,放走蒸汽。我们除了和彼此相伴活在当下,不肯再做别的事情。吾爱,人心不需要印证,如同世界上唯一的我们,像是想家的根不用泥土,他自己生长,活着,我深爱你,这就是我的生命。”
第57章 牛奶
八月中旬的时候,盛褚的兼职工作告一段落。还有一个礼拜开学,他忙着补自己的作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正在家里研究风向玫瑰图的时候,自己家门铃响了。
会拜访他家的人不多,盛霓社会关系简单,盛褚更是不会请人来玩。而且来他家的人鲜少有人用门铃。比如盛褚自己平常没带钥匙,只会咣咣咣敲门让傅远南或者他妈给他开门,所以门铃在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摆设的存在。
傅远南提前回来了?
可傅远南压根不是那种会没带钥匙的人。
盛褚带着疑虑开了门,来人是一楼的大爷。
大爷平常很爱干净也很会打扮,今天穿的是老头背心,外面盖了件深色衬衫,长裤垂到鞋面上。盛褚刚想把人迎进来,大爷就摆摆手说不必了。
“小孩,我要去我女儿家住一阵子,拜托你养养牛奶成吗?”大爷扶着墙的手轻微地发颤。盛褚一开始并没有特别注意这桩事,他只是在想,大爷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不知道大爷的名字。他和大爷仅仅是因为牛奶彼此混了个脸熟,人和人的关系或深或浅,总是依赖缘分存在。
“我叫盛褚……另一个小孩叫傅远南,大爷您叫我名字就行。”盛褚笑着做了自我介绍,“至于牛奶,代养几天肯定没问题。”
他生前养过一只猫,有经验。猫不像狗,不跟人亲,也不需要人带着下去遛弯,其实养起来还是很方便的。跟盛霓打个招呼就行了,盛霓想来也不会介意,在这点上,他和盛霓一脉相承的热心肠。
大爷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动了动,似有什么要说的话而未出口,最后只是轻轻招了招手,扶着楼梯的扶手往下走:“我老咯,抱不动牛奶喽,你下来一趟,把牛奶的东西搬上去吧。”
说着就走到楼梯拐角处了。
盛褚忙返身回去拿了把钥匙,揣进运动裤的兜里,跟着下了楼。
彼时牛奶正在楼梯口蹲着,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毫不知情。大爷招招手,牛奶就想往大爷身上蹦。牛奶其实除了大爷谁都不亲,脾气又差,要不是因为长得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盛褚可能都不会给牛奶喂小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