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朝堇裕,也没成想这狐狸居然是安叙归的,他愣了愣,抬手摸了摸下颚:“……可惜了,可惜……”
正准备说什么,假山后面传来些动静,那两个宫女立马掌着灯笼去了。
“……呀!可算找找了!小主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抽搐呢?”片刻叽叽喳喳的声音便隐隐约约传来,然后那宫女抱着白狐狸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无趣的很啊,可惜追了这么久,居然被人截了胡。”不知道刚才如果偷走,能不能安稳的带回乌泽去。
应该是可以的,毕竟只是只狐狸。朝堇裕颇有些遗憾的想着。
乌泽国最不缺的是钱,可它地方小,山里也藏不住这样有灵气的小东西,王公贵族们至多养些贵族的猫猫狗狗,朝堇裕并不喜欢的。
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个顺眼的,却也拿不走。只是一瞬间的失策而已,若是他早这些宫女们过去,说不定还真能把狐狸给私藏咯。
可惜啊可惜。
有时候便就是这瞬间的差池,一边是天堂,另一边是地狱。
朝宋是化形了的,但尾巴和耳朵还收不回去,月色皎白下,他像是笼着淡淡的雾气,洁白无瑕的尾和青丝纠缠着,是夜里纯洁又诱惑的妖。
那时朝堇裕还在假山外放着懒洋洋的话,听着那渐近的脚步声,朝宋浑身都发颤,冷汗从鬓角坠下来,他苍白得像是白纸。
绝对不能被看见了……
幸好有那两个宫女打断了朝堇裕,朝宋硬生生把自己又逼回了狐狸的模样,它浑身抽搐着,火辣辣的刺痛在骨髓中攒动。
但还是瞒过去了,它被带回了殿里。
这天晚上,皇帝的爱宠发了狂,先是窜出去了不见踪影,等再找到的时候,已经抽搐不止奄奄一息了。
别人只知道皇帝守了它半夜,可朝宋却在那时候觉得安叙归好像变了。
皇帝喝退了所有人,才得了片刻静谧时间。殿里烛火摇曳,狐狸的眼睛染成了血红色,它止不住的抽搐着,然后在道亮光中成了人形。
这是很艰难阻塞的一个化形,朝宋陷在被子里,眼前的模糊不清了,时不时阵阵发黑。
有人梳弄了他汗湿的发,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有些温柔又让人眷恋:“……回来了就好,再等等一切就都安定了。”
这是安叙归,朝宋觉得他或许爱他,又或许不爱他。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他答案,在男人温柔体贴的动作里,朝宋窥探到那仿佛幻影的情深。而更多的,才是让他心绪一再摇曳的平淡如水。
朝奉君在许多人期盼的厌恶的心情下回来了,期盼是有的,虽然只是少数。更多的人,都在忧心着自己的恩宠,生怕朝奉君回来会夺走了自己的东西。
那天入皇城,阵仗很大。皇帝给足了他应有的尊重的势头,可也仅限于此了。
安叙归给了朝宋很高的位份,赐了他数不尽的珍宝,他们相敬如宾,可大家都知道皇帝收回了那对他缱绻柔情的偏爱。
在这宫里,或许皇帝的偏爱胜过所有,可朝宋没有这个特例了。
安叙归似乎也没有给他个能撒娇服软的机会。
窗外的树影婆娑,郁郁葱葱的叶繁茂碧绿,雪白的狐狸盘在朝宋瓷白的脖颈处,亲昵的蹭着他的下颚。
“别闹了,安分点。”夏至,蝉声鸣鸣,身后的几个婢子侍候着他穿衣,殿里虽然置了冰块降暑,可浅浅的热气还是让人出了身薄汗。
更何况这狐狸还粘人的缠着他,怎么也不下去。
朝宋化了人形后,这狐狸便是安叙归寻来顶替的,虽说模样已经很相似了,可就是少了那份灵性。
大家都说,这狐狸是那次病了之后才陡然转了性子的,性子改了不说,连毛色都不似从前亮了。
这小狐狸格外的粘朝宋,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同族,天生的这狐狸就喜欢他,而朝宋也不忍心把这粘人的狐狸怎么样。
“……乖些,不然就回你窝里去。”脖颈上黏黏腻腻的,狐狸时不时的舔舔他,倒不是恶心,就是天气热了容易烦闷。
“奉君,都好了。”婢子道。
奉君是目前这宫里的男妃之首,朝宋这宫里的比起从前气派多了。
如今去哪儿身后都有上十个人侯着,浩浩荡荡的,几十双眼睛盯着你。
夏风虽然酷热,却不乏有轻盈清朗的。岸上的翠柳扶腰,湖中倒影斑驳。
“皇弟身子还好吗?得多多调理啊。”身边侍奉的人在亭外,朝堇裕喝了口刚沏的新茶,入口回甘,他睨着对面的人,眸色淡淡。
浅蓝色的锦袍端得华丽,衬得朝宋手腕纤细,有些病弱的虚态。
他浅浅勾唇,声音清淡道:“皇兄挂心了,已经无碍。”
怎么说呢,朝宋修养举止是极好的,好得都不似传闻中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了。
恬静淡泊,似清浅细柳,又似雪地白梅,朝堇裕其实是见过朝宋的。
那是很多年前,他和宫里人玩捉迷藏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弟,只远远的扫一眼,那个小孩看着瘦瘦弱弱的,眼睛却很干净,像是那年下的一场大雪,是宫里养不出来的纯洁。
朝宋垂着头抿了口茶,朝堇裕的目光落在那玉样瓷白的脖颈上,他看了两眼,这主人还没发现可窝在怀里的白狐狸却先炸毛了。
它冲朝堇裕龇牙咧嘴,却又瑟缩的不敢咬对面那个男人一口。
“干什么?”朝宋轻轻拍了拍狐狸的头,以示警告。
湖边的风缓缓,朝堇裕忽然叹了口气,在狐狸警惕的目光中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有些没头没脑的说:“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这么只好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