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桃花娘娘肖似萧清毓的生母,似乎是特意在此等他。
……只为了说那一句话。
她不仅将萧清毓命格看得透彻,甚至还知晓了自己“天外来客”的身份,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她言下之意,又究竟是要楚浔顺天而为,还是逆天而行?
与她这?席交谈,楚浔非但不曾觉得此间诸事得以理清,联想起先前之事,反倒更加头痛。
楚浔不曾忘记,先前那名女鬼,在神志癫狂之时,曾吐出了“姐姐”二字。
她会是桃花娘娘的妹妹么?
楚浔在脑海里将那女鬼的容颜仔细复刻一遍,心中疑窦丛生。
从五官、气质再到性情,那女鬼都与眼前明媚高华、优雅清贵的女子完全不同。
而桃花娘娘神识残念所留之言,也根本只字未提她的“妹妹”!
如若她当真是桃花娘娘的妹妹,又缘何会对萧清毓有如此大的杀意?
结合先前于萧清毓回忆之中所见种种,以及近日诸多蛛丝马迹,楚浔对萧清毓法身世也隐有猜测,只怕他的父亲,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骗了桃花娘娘的心,待萧清毓之母有孕后,却受天道警兆,萧清毓之降生颇为不祥,便要将其杀灭,其父母也因此爆发了激烈矛盾,最终他的母亲为他而死,甚至可能连累了那女鬼口中的“桃花谷”满谷之人。
此城中人以萧氏为尊,又以桃花娘娘为信仰以祈求姻缘,殊不知,桃花娘娘自己,亦是深受“姻缘”二字其害。
……又如何,能以己身之力,佑这满城的怀春少女?
至少现在看来,桃花娘娘与她的桃花谷,饱受萧氏伤害。只是既然如此,那女鬼厌恶萧家之人盲从天道、刻薄冷性、随意杀生也便罢了,萧清毓乃桃花谷谷主拼命也要保护的孩儿,又自幼在萧家受尽冷眼,且是在自己身边养大,她缘何非但不曾对萧清毓视如己出,反倒想尽办法要将其诛杀,甚至还要迁怒与他?
那玉佩的隐秘之事,她却又是从何得知?
莫非同那一手催眠术一样,是她口中“那位大人”告知于她的么……
而桃花坞城中大阵、郊野内桃树沾上的邪物,还有萧氏宗祠里那莫名的酒池肉林,此时都仍是一团捉摸不透的迷雾。
此间诸事千丝万缕,饶是楚浔分析能力极强,又有明风在手,信息不足时,亦不能彻底通明。
楚浔轻叹口气,听在旁人耳中,又是在这般场景之下,却是叫人以为他是因着爱侣难觅,姻缘无果,这才唉声叹气。
见到这般容颜如玉、气质绝俗的翩翩佳公子,又是一名白衣修士,虽说修为微末了些,但反倒与他们凡人更是相配,立即就有胆大的年轻女子以袖掩面,款款上前。
女子娇娇怯怯,然却隐含一丝期盼之意,温声软语道:“公子缘何叹息?”
楚浔蓦然回神,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些许距离,正色道:“在下私事罢了,姑娘不必挂怀。”
“来此桃花娘娘庙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私事呢?”女子并未因楚浔的推拒疏远之意放弃,道,“小女,亦是如此。这有情人终成眷属之事,可不就是一桩私事么?”
有情人终成眷属……
楚浔于人情世故上练达通透,自然知晓弟子对自己的情谊,可世间之事,并非如此简单,萧清毓分不清楚他与原主,但他却轻易过不去自己那道坎。
更何况,此时横亘二人之间的,除了楚浔的“身份”问之外,还有系统和无数的反派,以及……
捉摸不透的天道。
楚浔又是叹了口气,眉宇之间亦有?抹郁色,但他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在下心中已有人了,且只会有那一人,还请姑娘自重。”
那女子怔愣片刻,眼尾?红,哭着掩面跑开。
若是从前他可能还会有那么?丝怜香惜玉的本能,如今,竟是将满心的欢喜与温柔,尽皆给了他家弟子?人。
楚浔不再理会殿内众人露骨的打探与掂量,大踏步地出了殿门。
此地既无萧清毓,他便也不欲多留,正要绕过前庭内诸多祭祀之物,心中便忽而?动。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脚步已然停在了?株桃树之下。
按理世间桃树万千,也不过“年年岁岁花相似”,并不值得过多注意,对世人而言,更是难以分辨其中区别。
但这?株是不同的。
且是只有他能发现的不同。
树上枝条无数,星星点点的花朵点缀其间,靡丽夺目,每一节树枝上,几乎都挂满了“姻缘符”,寄托了无数少女心事。
但楚浔的目光,却直接穿过了那密匝的花朵与惹眼的演员副,落在了树顶左近之处?枝因其孱弱而未有人悬挂姻缘符的树枝之上。
那节桃枝上缀着的,正是整株桃花唯一?朵尚是花苞形态的朵儿,在风中颤颤巍巍,玉雪可爱,霎时灵动,纵然其枝有些纤弱,却丝毫不减其娇妍之貌。
这?节花枝,楚浔再熟悉不过。
它曾自萧清毓的腰际钻出,而后小心翼翼地沿着自己的腕子?路向上,直至攀上楚浔颈项之间,不住地撒娇弄痴。
楚浔迟疑片刻,上前?步,伸手触及了那一朵花苞。
指尖是熟悉的触感,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日缠在自己颈项之间的桃花是鲜活的,而这?朵,却木然无语,并无灵智。
楚浔微微?怔。
原来不过形似罢了。
……不是他家的小桃花。
他的指尖未动,仍旧停在花苞之上,?袭白衣随风而动,与艳丽桃花相映成趣,似一幅浓淡相宜的画,叫人几乎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