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要成仙,非得了解尘世缘法方可,因此横亘于二人面前的最大滞碍,还有萧清毓的父家萧氏。
大世界中修士实力远非小世界中可比,即便他已觉醒前世记忆,亦非那般轻易,二人还有一段路要走不可。
楚浔轻叹口气,心中欲要见到自家徒弟的想法终是难以遏制,确保将石室保护完满以后,再度进入玉中空间。
望着榻上那人毫无生机的容颜,以及周遭明显黯淡了许多的桃树,楚浔心口一阵闷痛,抚上了他的面颊,轻声道:“等你醒了,为师什么也不会瞒着你了……”
这是千年前的他的算计,偏偏三番四次为他的算计付出代价的,都是眼前之人。
千年前二人别离之时,他将萧清毓蒙在鼓里,叫他一人承受了那蚀骨之痛。千年后的今日,他偏偏又重复了这等卑劣的行径,先骗了他的心,复又骗了他的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楚浔只觉萧清毓眼睫之上,挂上了很小一滴晶莹的泪珠。
“毓儿!”楚浔失声唤道。
了无回音。
楚浔一面合计其后诸事,一面领悟和演练从前的种种道法,这七七四十九天的日子,倒也不算难熬。
只是不知他醒来以后,是否还有记忆。
转眼已至最后一日,楚浔一如往常坐在榻边,目光落在他紧闭的双眼之上,神思愈发混沌。
他的指尖落在萧清毓冰冷的侧脸之上,唯有这般真实的触感,才能告诉他,萧清毓还不曾离自己而去。
玉中幻境是他与他家徒弟的私人领地,便连一向“勤勤恳恳”,在他记忆恢复后更是对他“马首是瞻”的天狼,都只能不情不愿地在外面看门。
楚浔精确地计算准了种子复苏所需的时间,在四十九天期满以后,便立即将其自丹田中取出,而后置于萧清毓眉心的桃花印记之上。
那枚种子甫一触及他额间的桃花,便立即大放光华,于此同时,一道虚影自种子中走出,立在了楚浔面前。
是玉璧中那缕元神。
“天、天枢……”青年嗓音断断续续,望向楚浔的目光很是委屈,“你、你不要我了吗?”
这一缕元神记忆丢失,并不知晓榻上的萧清毓便是自己的本体,见楚浔要将他“熔炼”,便很是抗拒。
元神若不能心甘情愿地回归本尊,复苏便要失败。
“没有不要你。”楚浔伸手欲抓住他的手腕,然而却从一片空气中穿了过去。
是了,离开了玉璧中的元神,便不能再保持实体的状态,而且会逐渐削弱,直至消亡。
楚浔心里一紧,看着面前青年一点一点透明下去的身形,却又不得不仔细向他解释。
然而青年神魂不全,心知只如幼童,无论楚浔如何费嘴皮子,都只会反反复复地说“天枢不要我了”。
如此下去必然不是办法。
楚浔稍一思忖,决定下一剂猛料,遂自储物戒中取出了那一沓当年自己在他离开之后写下的“情书”。
没了实体的青年并不能自己接过信笺,楚浔便一页一页地翻给他看。
他虽心智残缺,但当年的知识水平仍在,没看几眼便已是泪落如珠。
而那躺在榻上安静睡着的人,眼角亦随之沁出了一点泪光。
如此手段有些卑劣,乃是欺骗这懵懂青年与萧清毓共情,从而强行使他二人完成融合,若非情况紧急,他也不欲出此下策。
“天枢,你、你没有忘记我……”青年颤声道。
“你我之间千年纠葛,我怎么会忘,又怎么敢忘,”楚浔轻叹口气,内心无比唾弃自己的诱哄行径,“从前不是说好要同我结契么?等你有了实体,我们才好行盟誓大典啊。”
“对,我们还要结契的,”青年自言自语了一阵,终是下了决心,满怀希冀地望向了楚浔,道,“那、那说好了,你绝不可以忘了我哦!”
而后,便在楚浔的保证之下,主动躺在了萧清毓身侧。
下一瞬,一实一虚两道身影就此融合,榻上躺着的萧清毓,亦睁开了眼。
“毓儿!”楚浔面上明显露出一丝狂喜之色,激动地在他榻边坐好就要抓住他的手腕。
却是被萧清毓不动声色地避开。
“天枢……”许久不曾开口说话,萧清毓嗓子有些喑哑,说话声音也很低,却叫楚浔脸色骤然一白。
他唤的是“天枢”,而非“师尊”。
“你、你都想起来了?”楚浔神色黯然,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和慌乱。
“师尊这又是做什么。”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躺得实在太久,又是刚刚才夺回元神对身体的控制,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酸软的,根本提不起半分力气,才稍稍抬高了腰,便又重重地跌倒下去。
“身子才好,躺着便是了。”楚浔心疼地将他重新按在榻上,不许他乱动。
榻上的人却只是低眉敛目,轻轻巧巧道:“只是弟子与师尊说话,如此躺着,实在有失礼数。”
如此一句,却是在二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毓儿与我之间,哪里还要谈什么礼数呢?”楚浔勉强笑道,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萧清毓表露出来的冷漠疏离。
“师尊,礼不可废,”萧清毓神色不动,道,“弟子恳请师尊将弟子扶起来说话。”
楚浔只得依言照做。
当他的手搭上萧清毓的肩腰时,楚浔只觉一阵酥麻的痒自指尖一路上行只他的识海,彻底将他的思绪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