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像杜谦仁那种士大夫出身的高门显贵,又怎么会真的瞧得起阉宦。
如果杜、郭二人真是面和心不和,那以后可就好玩了。
寿安宫里才走了首辅,又进了东厂厂公,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他这个当皇帝的,又怎么能不去凑一脚?
沈映放下筷子起身,“说起来,朕也许久没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了,来人,摆驾寿安宫。”
万忠全正要安排人手跟着去,被沈映摆手阻止,“你就不用跟朕去了,你出宫去趟北镇抚司,问问刘承义那个陈子荣审得怎么样了,回来告诉朕。”
万忠全是杜谦仁的眼线,有些话,自然不能让他在旁听着。
沈映只简单地带了几个宫女太监摆驾前往寿安宫,仪仗也从简,因此一路上都没闹出太大动静。
没想到的是,他人刚走到寿安宫西面墙靠着的长街,便隐隐约约听到墙那头有两个男人在说话,其中有个声音沈映还颇为熟悉。
沈映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回头挥了两下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退远一点,而后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起了墙角。
“你送给咱家的这份厚礼,咱家领了,但咱家不明白的是,你我素无往来,少君又为何会想到送这个人情给咱家?”
“顾某如今身在锦衣卫,凡事还要多仰仗厂公的提携,我今日所做根本谈不上什么人情厚礼,只是作为下属在为厂公排忧解难,实属分内之事。”
沈映印堂处一跳,已然猜到墙里面说话的两个人是谁,一个是郭九尘,另一个……是顾悯。
他们两个人竟然有勾结?!
郭九尘说:“顾少君自谦了,你如今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前途无量,何须咱家提携?”
顾悯说:“圣上年少,心性未定,我虽受一时青睐,但这份恩宠恐怕未必能维持长久,等到皇上身边又有了其他的宠臣,顾某能仰仗的也唯有厂公您。何况为了我义父的事,我和杜谦仁之间早已势同水火,帮厂公扳倒他也就是在帮我自己,只希望厂公来日大权在握,能够看在今日的情面上,对顾某多照拂一二。”
郭九尘低声笑了两下:“好!顾少君识时务又知进退,咱家就欣赏你这样的人才!你放心,你既然愿意追随咱家,咱家也不会亏待你。平阳王一案咱家会命北镇抚司加快审理,相信用不了多久平阳王就可以平安返回封地了。”
顾悯感激道:“多谢厂公!”
墙里面渐渐没了动静,沈映却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一点点凉了下来。
原来他并没有怀疑错人,殿试的考题,真的是顾悯泄露出去的,是顾悯和郭九尘联手给杜谦仁下的套!
沈映死死咬住牙关,阴沉的凤眸中怒气与冷意交错闪现,顾君恕,你当真是好心计好算计,竟敢把我当成傻子耍!我虽知道你非善类,但起码也该有些底线,没想到科举你都敢碰!
好一会儿,沈映才克制住了心里的怒火,缓缓转过身往回走,神色平静地对跟随而来的太监宫女们道:“今日朕来过寿安宫的事任何人不许外传,否则,朕要他人、头、落、地。”
第17章
沈映直接回了永乐宫,在宫门口恰好碰到了来请安的安郡王。
安郡王依旧是那副无所事事的纨绔模样,傻乐着给沈映请安:“皇上,这么早您去哪儿了?”
沈映正在气头上,懒得搭理他,白了安郡王一眼后地脚步不停地往宫里走,把安郡王看得一愣,心想他也没干什么事啊,怎么就惹得龙颜不悦了?
一大清早的,皇帝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
噢!想起来了!安郡王一拍脑门,赶紧转身跟上皇帝。
“皇上,我都听说了,那些混账王八羔子的胆子也忒大了,连殿试都敢弄虚作假,竟敢让一个饭桶当状元,这不是打皇上您的脸吗?皇上,您这次非要好好惩治他们不可!”
沈映本来心里头就烦,安郡王又一直在他身后嚷嚷,就更烦了,走进书房坐下,沈映随手拿了本奏章拍了拍桌子,不耐烦地道:“还没查出来犯案的是谁,你让朕惩治谁去?”
安郡王讪讪笑道:“皇上圣明,那些个宵小之辈迟早会被揪出来的。”
“沈暄。”沈映皱着眉头打量着安郡王,“你好歹也是个郡王,就不能寻个正经差事做做,别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皇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知不知道?”
安郡王骤然被数落一通,瞳孔放大,愣在原地,说好一起当纨绔,怎么皇帝突然就瞧不上他了?他游手好闲,皇帝不也每天无所事事?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嘛?
沈映气的是,但凡安郡王争气点,他这个皇帝身边起码也有个手足兄弟帮衬,不至于孤立无援,受那些个权臣宦官欺瞒蒙蔽,堂堂天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简直活成了个笑话!
这愣头愣脑的安郡王是指望不上了,本来还以为顾悯会是个忠心于他的,可没想到顾悯竟私下里背叛他去投靠了郭九尘!
看来想要从太后手里夺回大权,重新在朝廷中树立起皇帝的权威,只能靠他自己了。
安郡王摸了摸鼻子,委屈巴巴地说:“皇上,我承认我这个人是没什么本事,但我也是一心向着你的,你不用把我贬得这么一无是处吧。”
“一心向着我?”沈映嗤笑一声,甩袖道,“你要是一心向着我,能把顾悯送到我跟前来?”
安郡王瞪大眼睛:“什么叫我送到你跟前来了?不是你去我府上一看见人家,就拽着人家的手非要带回宫?我那天怎么拦都拦不住,你忘啦?”
沈映:“……”原来还有这种事?
沈映观察着安郡王的表情,试探地又问:“那这么说,你跟他不熟?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当然不熟啊,他是自荐来我府上的,而这些事情都是下人们安排,所以我那天也是第一次见他。”安郡王振振有词道,说罢眨了眨眼,看着沈映小声说道,“照熹,是不是姓顾的惹你生气了?你是皇帝,犯不着同这种低贱的人置气,要是嫌他伺候得不好,换一个就是了!说起来我府上最近又来了一批新宠,个顶个的清秀温顺,你什么时候有空出宫去我府上玩玩?”
“谢了,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沈映也是因为生顾悯的气,所以刚才才会无意识地迁怒了安郡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以安郡王的猪脑子,应该不可能是顾悯一伙儿的,便指了指旁边的桌椅道,“行了别说顾悯了,你陪朕下两盘棋。”
他俩下棋不为切磋棋艺,纯属为了解闷儿,沈映也就小时候跟家里的长辈学过点怎么下围棋,安郡王更是个臭棋篓子,两人菜鸡互啄杀了两盘,第三盘才下到一半,被沈映派出宫去北镇抚司询问案情的万忠全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刘承义。
那刘承义一进到书房见到皇帝,就朝沈映屈膝下跪磕头,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样。
“启禀皇上,陈子荣昨夜突发绞肠痧,今早在狱中暴毙了!是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沈映两指间夹的棋子掉在棋盘上,看着刘承义敛起眉心问:“你说陈子荣死了?”
万忠全出声道:“回皇上,的确是急病死了,奴婢亲眼看见的陈子荣的尸体,仵作也验过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