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情幽幽睁开眼,看见的,依旧是那明黄帷帐。全身软得厉害,就连翻过身用手撩开纱帐如此简单的动作,他都几乎花光全身力气。
一束暖阳从窗台倾泄而进,卧室中央那方桌上还趴着一道粉色身影,宋情刚想开口,可却重重咳了一声。
这下,那粉色身影顿时被惊醒,她马上起来,小跑着到宋情面前。
“宋公子,你醒啦?”
这是……
宋情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刹那间热意便涌上眼眶,他虚弱地伸手,不顾男女之别抓住眼前之人的袖子,哑着声道:“小……小桃?你没死?”
眼前这少女一张圆脸蛋极为讨喜,她刚想说话,可宋情忽然又松开手,整个人愣愣摇起头来。
“不,你不是小桃……你不是她……”
方才乍一眼这少女确实与小桃极为相似,可定睛一看,她并不是小桃。
小桃……
那个从小就服侍他的少女已经死了,死在那一片桃花之下。
宋情只觉得胸口处疼得厉害,他捂住疼痛的地方,倚在床头大口喘气,这模样骤然吓到旁边之人。
那少女拼命抚着他的背,急得快哭了,“宋公子你怎么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低吼,“卿卿。”
身着四爪蟒袍的男人快步走来,从少女手中接过宋情,然后拥在怀里抚顺他的背部,“卿卿,你别急,慢慢来。”
慢慢的,宋情起伏的胸口一点点缓下来。
此刻,他长发披散在肩侧,本就艳丽的脸却因苍白平添几分脆弱,宛如一吹就破的美人画,看得贺兰玉心醉又心疼。
他伸手捋过怀里人鬓边碎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卿卿,你才醒,还需小心。”
即便吃力,宋情仍是打掉他的手,一双浅色眼瞳恨恨地瞪着他,“贺兰玉,你何必惺惺作态,我既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闻言,这位东宫太子失笑,“卿卿,你在想什么?我怎会杀你?”
眼前这幕倒像过去重现,只不过,当初一脸戒备的是自己,温言相劝的是宋情。
贺兰玉想起这人当初在山庄内处处讨好自己那份小心翼翼,心田更是淌过一阵暖流。
“卿卿,你我已经山盟海誓。在这东宫之内,除了我,你便是第二个主人。”
宋情凄然一笑,“山盟海誓?哈哈。贺兰玉,事到如今,我杀不了你,无法替我绝情山庄上下报仇,倒不如你给我个痛快。”
他只恨,自己此时内伤过重,无法手刃仇人。而一想到自己这副残躯,是因救贺兰玉,宋情只觉得心如刀割。
痛得令他无法呼吸。
眼见他面色又急剧惨白,贺兰玉只是沉下声,呵道:“传司成业进来。”
门口候着的小太监得了令,立即传召。须臾之后,只见一名身穿鱼龙服的男人手里捧着个大盒子进来。
“司成业拜见太子殿下。”
贺兰玉示意他平身,随即又对一脸惨然的宋情道:“卿卿,之前我便与你说过,当日绝情山庄之事,实非我意。傅惊雷擅作主张,才会害得山庄三百多口殒命。现在,我便给你个交代。”他一个眼神,司成业便打开手里的盒子。
里面装的,赫然是傅惊雷的人头。
司成业对上贺兰玉的眼神,立马就道:“宋少庄主,属下可以作证,当日殿下确实没有下过屠庄的命令。是傅惊雷命门下弟子大开杀戒,这才酿成大祸。”
“事实便是如此,卿卿。”贺兰玉温言道:“我从未有伤你家人之意。”
一直盯着盒中人头的宋情却是木然一笑,他缓缓转过头,一双眼底尽是苍凉:“可是……傅惊雷是你的手下,降龙阵也是你破的。”
所以惨祸的根源,不都是源自眼前的贺兰玉吗?
贺兰玉神情微滞,随后他挥手,示意司成业先退下。
“卿卿,破阵一事,确实是我所为。但是,你敢说你们绝情山庄便半点错都没有吗?”
宋情瞪大眼睛,“你屠我全庄,还是我们错了?”
贺兰玉深深叹了口气,看向宋情的目光变得复杂。“是,傅惊雷是我属下,这一点我无从辩解。可是,镇天门为何要攻打绝情山庄?”
宋情:“因为……”
贺兰玉沉下眸,“因为你爹私自从京中劫走贺兰嘉。你可知,贺兰嘉并非只是一个废太子,他纵容朝中官员徇私舞弊,侵吞治河公款五千万两白银,其中起码有一半是进了他私人府邸中。”
宋情脸上顿时露出茫然。
贺兰玉又道:“当初他被废黜太子这位后,便移送宗人府,只待刑部将治河款一案查个水落石出,便可定罪。可你爹却私自将他劫走,甚至你们绝情山庄还要联合中原武林与朝廷作对。”
“无论哪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明白吗?”
“可是……”宋情一时间想为宋云飞辩解,然而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来。
贺兰玉说的是事实。
当初他爹上京救走贺兰嘉,事前并未曾与他商量。倘若他知道,必定会劝他三思。可贺兰嘉藏在了绝情山庄,后面所有之事,只能说皆是天意。
贺兰玉见宋情已有动摇之意,他握住这病美人的双肩,言辞诚恳:“卿卿,倘若我不抓回贺兰嘉,他必定会以旧太子之名重招人马,要以朝廷为敌,为祸整个大裕王朝。”
他……说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