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她以往是常用的,每次她一告状,老夫人就会惩罚大夫人,或是罚俸,或是禁足,有一次甚至罚了两天的饭。
谁让大夫人出身不好,老夫人向来看不上,而她打小就跟在宋老夫人身边的,亲如半女……采玉心想着,这一次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老夫人肯定会帮她打回来的!
她哭到一半,被宋老夫人打断,苍老而平静的声音:“拖出去打三十杖,再打发去净房,做刷马桶的婢子吧。”
采玉懵了一瞬,让大夫人去刷马桶吗?
她还没反应过来,宋老夫人身后站出了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上来一人一边按住了采玉的肩膀:“走吧!”
怎么抓起她来了?
采玉倒吸了一口冷气,挥动膀子奋力地挣扎了起来:“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罚起我来了?我是采玉啊,您最喜欢的采玉!”
“我罚的就是采玉。”宋老夫人说着,上前一步,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脸,“身为奴婢,却整日想着如何偷奸耍滑,污蔑主子,你曾多次构陷大夫人,坏她名声,以为我不知道吗?像你这样不忠不义的婢子,打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你就去净房里好好地思过吧,这辈子不要想出来了!”
采玉的眼中满是惊惧,她还想要再叫什么,拽着她的嬷嬷从袖口掏出来一只布团,不由分说地塞到她嘴里,随后像是拉一只死狗一样,拖在地上拽走了。
听着采玉渐行渐远的闷叫声,宋老夫人撑着手杖,慢慢地闭上了眼。
身旁的静芝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静芝总觉得,午睡起来后的老夫人有了许多变化,明明还是那张脸,但内里的灵魂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像从前那些冥顽不灵,而是睿智了许多,但无论如何,这样的变化是让人喜闻乐见的。
静芝心道,老夫人的心终于明亮了,以后的日子,大夫人要好过许多了吧?
院里的小丫鬟们依然颤颤巍巍地跪着,没人敢站起来,宋老夫人也没有进屋子,就站在门口的位置,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静芝安静地陪伴,直到又过了一会,房门打开,几个背着药箱的人走出来。
静芝附耳道:“老夫人,大夫出来了,要问问吗?”
宋老夫人缓过神来,忙点头,静芝伸手拦了一个看起来最德高望重的,塞了几钱银子:“大夫,打听下,里头的狗伤得怎么样?”
花白胡子的老头摇摇头:“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伤得太重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狠心,那么小的一只生灵,竟能下去那样的狠手。”
“救不活了吗?”听了这话,宋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羞惭与愧疚,而后急切地道,“我们不怕花银子,您不要拿它当牲畜治,就当成个活生生的人,用什么好药材都行,只要能救活了——我家的儿媳妇很喜欢这只狗,若是死了,她受不了的。”
“您放心。”大夫对这个看起来很慈爱的老太太很有好感,语气也放轻柔了一些,安慰道,“它很坚强,死不了的。身上的大小伤口我已经给上了药了,也开了些狗能吃的药,以后按时服药、饮食|精细些就好了。”
宋老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在她的记忆中,上辈子,因为二黄死了的这件事,宝瑜难过了很长的一阵子,和她的关系也淡了许多。虽然后来一切又都好起来,但这一次,她终究不想再让宝瑜受这样的苦了,也不想再与她疏离。
又让静芝给老大夫多塞了几两银子,嘱咐一定要好好诊治了,宋老夫人那颗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她察觉到这一世的轨迹似乎与上一世稍有不同——上一世,二黄并没有救回来。
但宋老夫人没有想得太多,她实在是太想念她的宝瑜了。奈何近乡情怯,想起从前对宝瑜做过的过分的种种,明明已经就在她的门口了,又实在迈不出踏进门槛的那一步。
活了快六十年,宋老夫人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惶惶不安的,想要去疼爱和弥补,又不知怎样做才更妥帖。
“大夫人,您怎么出来了?”静芝忽然说了句。
宋老夫人心底一惊,连忙也抬起头,随着静芝的视线望过去,宝瑜就靠在门边,眼神淡淡地看向她。
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衫裙,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不施粉黛的一张脸,已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