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1 / 2)

楚云声双腮有些酸涩发紧,他拉住想要张口说话的谢乘云,却见谢乘云只双唇翕动,吐不出半个字来。

林策也难得怔怔地站在原地,像块僵硬的石头。

是一道清冷沙哑的女声打破了无垢山庄门厅这死一般的寂静:“程师兄,是谁杀的他?”

程修允目中还有些茫然,似是完全没有想到,昨日还在眼前蹦跶着吹嘘自己天下无双,林策只是脚边蝼蚁的小师弟,今日变成了一具冰冷残破的尸体。

他听到晏璇玑的声音,略微回过神来,有些艰涩道:“发现小师弟的尸……身体时,周围并无一丝痕迹。我等判断他大战之后被人所杀,也是从他身上的痕迹得出。”

“便是师父不在,但山庄内布置的手段却是极多。能在此来去自如、无声杀人的凶徒,至少也得是定丹巅峰或半步游仙,随手抹去自身痕迹,实在太过简单。”

“我只是想不到,小师弟纵然多有顽皮,但为人良善,心地不坏,也极少与人结仇,究竟是何种恩怨,能令那等高手出手,来针对一个含神巅峰……”

晏璇玑面无表情,唯有脸色苍白如纸。

她打断了程修允茫茫然的低语,不再询问凶手,而是道:“程师兄,我……我想见见他。”

程修允叹出口气,低声道:“几位请随我来。”

楚云声与谢乘云等人跟在程修允身后,穿过小半个无垢山庄,来到了宁关的灵堂。

灵堂内外聚集了不少一身缟素的弟子或是长者,人人皆满面悲痛,低泣之声时而传来,难以遮掩。

晏璇玑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缓步行至灵柩旁,隔着敞开的棺盖,望着里面冰冰冷冷再无生息的俊秀青年。

他还是那身红衣,腰间也仍悬着那把黑尺,安静闭目,只好似酩酊大醉之后,陷入熟睡一般。

伤痕皆做过处理,便是脖颈上一道红线,都被细密精巧地缝合过。若不仔细去瞧,并不能注意到那是一道多么可怖的夺命伤口。

无声亦无泪,晏璇玑只微微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

楚云声接过了程修允递来的香,与谢乘云等人先后祭拜,只是这香插入炉内,却仍令他觉得太过不真实。

铁匠铺前分别时,宁关还连声嘱咐,让他记着隔几日便扫一扫他那小院,关外风沙大,有几日不清理,那屋子就没眼看了。他没忘此事,昨日前去剑冢前,还打扫过一遍。

只是如今,那座小院便是清扫得再如何干净整洁,也不会再迎来它的主人了。

“宁关是聪明人,若非一击被杀,必会留有线索提示。”

谢乘云开口道:“程师兄,乘云冒昧,若是可以,请允我往后山查探一番。”

程修允干涩一笑:“谢公子既有此心,也无甚不方便的。”

说着,他望向晏璇玑:“晏姑娘可要同来?”

调查线索一事,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越细心越好,程修允有此一问,也是觉得晏璇玑必然会对此关心。

但谁知,晏璇玑闻言却摇了摇头,只哑声道:“七日之后发丧,这七日,我想留在这里。”

楚云声和谢乘云下意识对视一眼,皆感到有些意外,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但却并未说出口来。

林策也随二人跟着程修允去了后山,漫山遍野地搜寻了整整两天一夜,除发现宁关被发现的林地有血迹残留外,一无所获。

之后几日,直到宁关停灵结束,发丧出殡,楚云声三人和闻讯赶来的方景游,都一直住在后山客院内,时常过去寻找线索痕迹。而晏璇玑则硬求着程修允,为自己换了麻衣孝带,日夜跪坐在灵柩旁,寸步不移,沉默无声。

如此,到得今日,宁关出殡之时,几人才陆续下山离开,不与无垢山庄一同扶灵入土。

“怎么只有你们二人下来,晏姑娘呢?”

方景游望了楚云声和谢乘云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般,开口问道。

谢乘云眉梢一动:“晏姑娘不愿见宁关发丧入土时刻,今早天未亮便为宁关合拢了棺盖,离开灵堂下了山,你们未曾遇见?”

林策并未多想,只猜测道:“伤心之人,何必多留伤心之地,恐怕已经回了。”

方景游缓缓蹙起眉心:“不,晏姑娘绝非不辞而别的人。更何况,宁兄已确认是被人害死,凶手未曾找到,晏姑娘怎会就此善罢甘休,回去千山府?”

楚云声忽然想到了晏璇玑初到灵堂的怪异,开口道:“晏姑娘不会回了千山府,但我们必须先回狂沙滩。”

与此同时。

一匹快马犹若闪电,在晨起的风声中冲入了狂沙滩,停在宁关的小院门前。

晏璇玑翻身下马,直奔小院正房,从灰白的墙上取下一杆银光湛湛的新枪。

这是宁关亲自锻造的,曾在她生辰之时,要送与她。只是她嫌弃不称手,便丢了回来,再没用过。

银枪落手,红缨摇散。

七十七斤重,若是寻常人,恐怕拿起来都是艰难。

但此刻沉甸甸地压在晏璇玑的掌心,却令她惶惶然漂浮的一颗心,陡然安定了下来。

她握着枪,坐在宁关的榻边,抖着手指从怀中取出了一片被鲜血浸透的细绢。

这是她临走之际,徒手从宁关体内剖出来的。

细绢深紫,很薄,是从她的一块帕子上扯下来的。宁关得意洋洋地拿在手里,缠到腕上,脖颈上,多少次他都戏谑地说过,若有朝一日他被人追杀,走投无路,想要留下仇人线索,便会在逃亡途中于这细绢之上记下仇人信息,吞入腹中,如此便是真死了,也算得上是个风流鬼,有姑娘的香帕随葬。

若姑娘喜欢他,拿到这细绢,就给它扎个小人,日日夜夜臭骂这害人的王八蛋,如此便够了,切莫去寻仇。

当日所言只是戏言,或许无论是她,还是宁关,都不曾想过,竟会成真。

初到灵堂,当她看见宁关手上颈上皆无细绢,便已心生怀疑,只是宁关在无垢山庄被害,令她难以再相信山庄之人。

停灵七日,她没有去寻线索,没有去求宁关午夜梦回,前来见她最后一面,她只在盘膝打坐,调整自身状态,将一切攀至巅峰。

七日结束,她迈进了冰冷的灵柩内,一寸一寸剖开了宁关的腹腔,见到了这片细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