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冷么?我再给您加点被子?或者是炭火?”张福看她唇色发白,生怕她又觉得冷了。
“不用了,这才秋天呢,再盖被子我该被压扁了。”更何况我感受不到寒冷与温暖。要不是为了让刚刚有孕的翠玉安心,江诺薇可不愿在这种天气把自己裹成毛毛虫。
“那,我下去了,有事您就摇铃。”张福指了指床边的铃铛。
江诺薇点了点头,她现在说话的声音不高,总是有气无力的。因而翠玉把她常去的地方都挂了铃铛,方便她叫人。
见张福走远了,她慢悠悠的掀开了被子,扶着床沿慢慢的走过去。才走没几步路,腿便软了。她慢悠悠的坐到了地上,想等自己的腿脚有劲了再走。前方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往上看去,是牧端那张加了刀疤特效的路人脸。
他一声不吭的把她扶起来,充当了人肉拐杖。常年练武的人,肌肉紧实,手臂有力,她觉得自己被他扶着,就和被拎起来的小鸡一样。
在牧端的帮助下,她坐在了凳子上,自个儿拿起茶壶,茶壶里的茶是刚换的,还热,也满。以江诺薇现在的臂力,拿起来有点晃悠。
牧端不说话,握着她的手,默默的帮助她倒着。
双手握着茶杯,江诺薇看着袅袅上升的雾气,道:“你倒是了解我的固执。”
“阁主说了,你需要的是辅助,不是越俎代庖。”牧端不看她的脸,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饰物。
“你这说话的方式,让我想到第一次见到牧歌的时候。”江诺薇笑了笑,“你能帮我拿几本书过来我房间吗?就是那种方便取名的书,说文解字类型的书籍。”
“我扶你过去,再拿。”牧端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过去。
书本都堆在了床上,江诺薇翻着书页,看着那些字的意思,思考着孩子的名字。脑子的灵活程度大不如前了,看着看着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日醒来,江诺薇发觉自己的床前有一个称手的拐杖,还细心的垫了软布和棉花。她摸着拐杖,觉得牧端这糙汉子能够做到这步,实属不易。
“还算实用,谢谢你牧端。如果可以的话,等我死了,把这拐杖烧给我吧。”江诺薇虽看不到牧端,却猜他躲在暗处看着自己。牧端自是不会回答她这话,她并不在意。
给孩子取名这事,江诺薇慎之又慎,甚至于把生活的重心从复活那两人到了翻书取名字。可供选择的太多,决定了一个又一个,最终还是被她自己否决了。
“小姐,您别看了,眼睛不疼吗?”翠玉坐到床边,帮她揉了揉眼睛。
“我最近总觉得有人在追我。”江诺薇笑了笑,“我怕是快被追上了,孩子的名字马虎不得,但我的时间也不多。”
“呸呸呸,坏话不要,统统丢掉!”翠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唇,还像是从她嘴角处抓到了什么似地,做了一个往地上狠狠摔东西的姿势。
“我的东西,将来都留给这孩子。”江诺薇的手无力的放在翠玉的肚子处。
“小姐,别说这些。小姐人心善,会长命百岁了!”
江诺薇笑起来,“心善?哈哈……”
听见江诺薇的笑声戛然而止,翠玉道:“小姐?”
“翠玉,我困了,你出去吧。”
“嗯,您好好歇息。”翠玉为她掖好被子,回头多看了她几眼,看到她巴掌大的小脸卷着被子在笑。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总之很久。因为江诺薇醒来的时候,张福和翠玉都在床前,两人都是眼红红的。
“翠玉,房里钻进风沙了?”
“是啊,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尽往房里丢沙子,弄得沙子迷了我的眼。”翠玉的鼻子也是红红的,说话的时候还带了鼻音。
“让人准备好热水,我要洗澡。还有饭菜,我肚子饿了。”
翠玉听她的声音弱成了清晨的雾气,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散掉,不自觉把声音放柔了,“在洗浴的时候,一边洗一边吃点东西垫肚好吗?”
“听你的。”她笑得干净纯粹,像是被阳光照射的莹白泉水。
总体而言,她那一天的精神状态是不错的。难得的把一碗饭都吃完了,菜吃得也比往常多。还在丫头的搀扶下,陪着翠玉在后院走了一会儿。
“得了,我回房了。”江诺薇与翠玉聊了会儿天,便支使着丫头带自己回房。
翠玉心情愉悦的回去,和张福说今天江诺薇的状况。
“我看小姐的病是好起来了,准备寿衣和棺材果真有用,我明天得去谢谢张记棺材铺的老板。哦,对了,小姐明天想吃陈记包子铺的包子,还有老李家的豆汁,你明个儿去买回来。”翠玉笑眯眯的,却见到自己的丈夫面上没什么笑容,反而面露难色。
“小姐病快好了,你怎么这副模样?”翠玉皱着眉头,询问道。
张福吱吱唔唔道:“这……是不是回光……”
“你再说,你再说我和你急!”翠玉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看着张福。
“是我乌鸦嘴,是我乱说话,我这不会说话的嘴。”张福抽了自己的嘴巴好几下,悄悄瞥眼见她的气消了些许才住了手。
雨毫无预兆的下了整宿,雨珠击打着门窗,风刮着外头的槐树。外头什么声音都有,好似有无形的鬼爪在操控着外间的一切。
云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听见外面啪啪啪的声音,就和有人在用力敲门似地。他挺害怕外面的声音的,想到自己会害怕,又觉着自个儿妹子恐怕会更怕。便走到门边,将门栓开了,正迎上了一个人。
“她去了。”在门前站着的牧端如此说道。
云遥把牧端推开,要搁以前,他根本没那力气。可就是牧端都被他推了个踉跄,待他迎着些飘进廊子里的细雨到她房间时,人确实是无声无息的,便和熟睡的孩子一样。
“为什么?不是才吃了一大碗饭吗?小姐!”翠玉身上也湿了,她抖着手探着床上人的呼吸,就连一丁点微弱的气息都探寻不到。
“你别这样,翠玉。”张福见翠玉扑在江诺薇身上哭,拉扯着她起来。
“翠玉,你肚子里还有她的干儿子。”牧端是这几人当中最为冷静的,只一句话就让翠玉消停了许多。
“小姐,小姐……”翠玉咬咬唇,憋着不出声。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早上还好好的,才给过人希望,便立马让人绝望了。
“事情由我们几个办吧。”云遥念着翠玉是有身子的人,怕她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便想让她去一旁歇息。
“不,我要给小姐换衣服……”翠玉摇头,“我没事了,小姐也不喜欢我哭哭啼啼的。小姐这样……也挺好的。她也说了,以后和刘一向、元寒岂就是邻居了,和他们俩做伴,一定不会太安静,会热热闹闹的,热热闹闹的……”
见翠玉强颜欢笑,牧端点点头,“你想做就做吧。”
牧端这样说,云遥和张福也没有别的意见,各自干各自的去了。死,也是人生中的大事,总有些东西要好好筹备的。
翠玉含着泪看棺材一点点的合上,钉上了棺材钉。
云遥一直望着路的前方,抱着牌位,没有回望后面一地的纸钱。回望是不吉利的,他要妹妹下辈子好好的。
牧端在坑前洒下了土,看着黑色的棺一点点被泥土覆盖,坑慢慢被填平。他现在还和做梦一样,他不敢相信阁主去了,而她也这样去了。阁主,愿你与她在那个世界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