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起雀青帘子下了床,月亮已缺,透过窗棂照上窗前案几,她点起蜡烛,披上大氅,熟稔地抽出案几下的经书。
笔尖蘸墨,可大约是心中生了妄念,抄写时,仿佛也没有从前宁静了。
烛火微曳,她又想到他们打马过黎河郡城菜市口时,他忽然捂住她眼睛。
“啊——”
“别看。”
“发生什么了?”
他说:“犯人行刑。”
她乖乖地缩在他的怀中,说:“我还以为黎河治安很好呢。”
半晌后,他松下手说:“是那天欺负你的人。”
她剩下的话就全卡在喉咙间。背后探来的手抚了抚她的头,他说:“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她一个走神,笔尖凝的一滴浓墨滴上金刚经的最后一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被浓墨渲染糊开,她猛地惊醒,懊恼地“啊”了一声,看着这滴墨,——这一本就白抄了。
她凝视着那一行字,……如梦幻泡影。
忽然想到,那她这一切,又是不是梦幻泡影?
如同露水,如同雷电?
——
沧海殿的合欢花落尽了。
她抱紧暖炉慢答答绕着荷塘散步,觅秀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姑娘,姑娘不在的日子,那澜虹殿的宫小姐总跑过来,奴婢都说姑娘身子不适不见客,她竟说什么,定是姑娘勾了陛下的魂去了,才叫陛下日日不早朝。真真气死人了。”
她缓缓俯身把一株雪打的衰草上的积雪掸去,扶直,才直起身子,说:“她跳就跳吧,她是三司使的亲妹妹,我们又不能揍她。”
寻音说:“姑娘回来后就愁眉不展的,这会儿该去给太后请安了,姑娘也懒怠去……”
她紧了紧狐裘,抬头看向暗淡的天穹,这时候又开始落雪了。
“寻音,你觉得,人……该不该忘恩负义啊……”
寻音嘴快道:“人怎么能忘恩负义呀,姑娘,奴婢受姑娘的恩,能跟着姑娘荣华富贵,奴婢这余生都跟着姑娘了,服侍姑娘效忠姑娘。”
她牵动虎蹄梅枝条的手顿了顿,思绪缠杂得像理不清的蛛丝网,她的目光偏向落雪的荷塘里,塘中枯荷连片,游鱼也不见了影踪,这片天地静寂而颓败。
她失神地喃喃:“你说得对。人,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