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快掠过殿中,隐约可以望到冯氏,他说:“小宛, 她本就是作为人质的存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宛哀求说:“可是就不能、不能做做样子?她没有错,为什么要绝了她的活路?犯错的是陆沧,陆沧的罪过还没有惩戒, 却要先拿弱女子下手,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陛下?”
姬昼的目光逐渐沉冷下来, 声音也冷淡得多:“国有国法。陆沧固然有罪,亲眷亦要连同。”
他一面说, 一面注视小宛的眼睛,说:“如果不杀她,其他将士会怎样想, 你想过么?那么又将有多少人蔑视这叛国重罪, 认为无足轻重?你身在绛都, 不在前线, 前线所有, 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每个决策, 都不是无缘无故。”
她张开双臂拦在门前, 眼里无比哀伤:“陛下, 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 为什么非要杀她,为什么不能行偷龙转凤……可以找个死囚假替她,或者,或者……”
不知是听到了哪个词,他的脸色微变,声音提高:“小宛,是我太纵你,你就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弄虚作假了!你就以为,律法条文全是儿戏了?——”
小宛震了震,但她没有松开抓着门框的手,坚定缓慢地摇了摇头:“陛下,我不是无视律法条文,我……我只是想要……救一条可怜的性命。我本可以救她的。如果她死了,会有人很伤心……”
她直视他的眼睛,哪怕他的眼中是那样森冷,令她害怕。可是她还是直了直背脊,努力想要做出一点不害怕的模样。
“本可以救她?”他嘲讽般笑了笑,说:“你拿什么救她?你今日所享的尊荣富贵,只不过源于你——像小宛。没有这个,你又算什么?你又拿什么救人?你又凭什么享有荣华富贵?你始终要记得你的身份。”
这句话,她很久没有听到了。
她以为的所有平安喜乐的表象,也只是一厢情愿的妄想。
妄想妄想,是她妄想了太多。
她的心中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剑,疼得厉害,眼睛里霎时间就淌了眼泪。
可她还是没有松手,怔怔地低下头,肩膀有些轻微的颤抖。
“那么三年前……”她说,“陛下杀了小宛的时候,后来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伤心过?将心比心——”
她说出这句话,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脸色已经格外难看,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他压抑着暴怒的声音:“够了!你没有资格提她!——”
嗓音格外沉浊嘶哑。
他额角青筋暴起,眼角泛红,连说了三个“好”后,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她遥望见那道身影已经干净利落地走远,浑身力气便都像被抽干一样,原本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可是真正来临时,她却觉得,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