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想起什么,匆匆赶向沧海殿,后花园中,烈火灼烧的痕迹被雨水冲刷去了一些,那些经文的残烬堆积着,他跪在灰烬堆中,疯了一样拼命扒开余灰,在灰烬堆埋里,露出一只被烧得发黑的瓷瓶,他握住瓷瓶,轻轻打开瓶塞。
将仅剩下的三颗药丸倒在掌心,轻轻贴近鼻尖嗅了嗅。
是熟悉的味道。
是令蓝花的抑制药。她一颗也没有服用,抱着赴死的心,登上南去的路途。她最是惜命的一个人,可是那一刻她却已经不想多活三个月,……
她为什么不肯等一等,为什么不等等他消了气,为什么就这样,就这样……
他蓦然想到,六月初三的时候,他本可以救一救她,假使那一日他就答允接她回家,她不会死的,……他几乎能想象到晋南的密林,横生瘴气,夏日湿热,她一个人多么孤单无助地等待死亡,令蓝花发作的时候很痛,锥心刺骨,她有没有想念他——大抵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就像他们此生最后一句话,她说,如果有得选,她宁可饮下忘情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她说,如果能重来,她不会再相信他说娶她为妻的鬼话。
如果能重来。他不会再犯这样蠢的错。
如果能重来,那道封后的诏书,他一定三年前就颁下,而不是如今躺在他的桌上,再也没有使用的机会。
如果能重来。
可哪里还能够重来。
他茫然地跌坐在灰烬中,仿佛这是他的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如今一切都燃尽了,余下满眼败土残灰,再没有一线生机。
赤锦螭龙纹饰的腰带,绣着福寿绵延的海棠叶子。
他摩挲着那一片雪白的叶子,静夜里,月亮落在荷塘,有鱼跳出水面,激起涟漪来。一圈圈漾开,将月色波光粼粼地绽开在这浓夜。
对面有一架秋千,他仿佛看到她睡不着的夜晚坐在秋千上发呆,一树合欢花正好,会悄然落在她的发梢。
他向那里伸手,想要替她拣去沾在发上的合欢花,被她躲开,她抿嘴笑说:“我自己来就好啦。”
她的眼神明亮而热切,含着诉说不尽的欢喜,什么都能叫她欢喜,一柄剑,一块饼,替她簪朵花,或者替她理一理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