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眼眸, 目光在雨点间杂乱地徘徊。她记起她小时候和大表哥唯一一次的晤面, 是在他从齐国回来的时候。

那一年雪极大,表哥才九岁。

她跟着爹爹入宫看姑母。她贪玩,所以一个人跑到御花园里瞎逛,却不预在上曲垣的梅花林里,意外看到梅花桩上一个小小人影在一个男人的指点下练剑。

她看着他练了大半天的剑,几乎一点儿也没有休息。直到暮色四合,雪光暗淡,那男子劝他道:“公子,天色已晚。”

她便见他点了点头,声音迫切,“师父,我还想练一会。”

“公子,王后或许正等你回去?”

他顿了一顿,垂下眼,说:“……也许吧。”

那男人又说:“微臣教授王公子弟剑道,但公子却是最为勤奋刻苦的,每日破晓而起,入夜方休。三公子便不肯练剑,其他子弟也多有懒怠……公子能说说,公子是为着什么这样刻苦吗?”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的师父,小小的容颜还不算锐利,只是那双眼睛里涌动着某种期盼——他说:“师父,乱世中,弱肉强食。晋国式微,我想要将来位列天子正卿,诸侯盟主,从此天下没有人会欺负晋国人,没有人会践踏晋国人的脊梁。”

她听得懵懂,但是她却知道,这个男孩毕生的心愿,从小就埋下了。

她后来才知道,那个正是庄王的嫡长子,她的表兄姬昼。

她曾经幻想过很多回,能与他并肩,看着他夙愿得偿,他们一起接受诸国朝贺的景象——但他却亲手把她的幻想撕破,令她在这世上如此凄惨地活着,生不如死。

她所能想到的对待他最残忍的方法,就是毁灭他的梦想。让他一辈子无法取得他心心念念许多年的那个位置,还有无法得到他一直喜欢的女人。

众人只看到薄云钿的脸上露出点点的怀惘的神情,仿佛透过这雨幕回忆到了过往旧事,但那一点看似美好的神情,又转瞬破灭得没有踪迹可寻。逐渐冷漠,逐渐凄凉,既可恨又可怜,望了过去,一字一字说:“我要你在世一时,则一时不得担任正卿,统率诸侯。”

这对于他的意义,并不一般,甚至可以说,若有什么能支持十多年前的那个他走到现今,都是因为这样的念头,一个深深扎入骨髓的念头。

不再被人践踏,不再有人踩着他的脊梁,他要屹立在七国中,让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