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局势在一夕之间又变得如此之快,坊间说书人每天都有新鲜事可以讲, 譬如讲起几年前从晋国出逃的公子温瑜,原来是逃赴了齐国,寻求齐王的庇护。姬温瑜言道当今晋国正统应是二公子姬央, 而晋王姬昼窃国谋位,来位不正,当受诸侯共伐之。
原本,燕国与齐国自有一番宿仇纠葛, 晋国要援燕伐齐, 其余诸侯务必同盟之,但是此旗一竖, 各国又纷纷观望起来,究竟是站在素来强劲的齐国一边, 还是要与新盟主共同进退。
是以,论道德仁义,似乎两方都很有理;天子号令不得不从, 然君臣长幼之序, 也不得不叙, 毕竟晋惠王薨, 他的弟弟晋庄王受命继位名正言顺, 那么若要挑选继承者,也是在庄王的儿子里挑一个才对。
霜叶红透, 永安最大的茶楼怀唐楼上, 到了打烊时分, 那说书场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客人, 最后都渐渐离去,只有个缚着面纱的白衣姑娘还坐在角落里,手中端着一盏茶。
茶已冷掉,她目光愣愣地落在茶盏上,茶楼里的茶博士殷勤地过来,哈着腰笑问:“姑娘,咱们已经打烊了,您要是爱听,明儿再来听罢?”
她闻言,如梦初醒般抬起眼,才发现面前茶博士堆笑的脸。
方才的思绪戛然而止,她垂下眼睑,温和一笑,说:“哦……这样晚了。”她付了一百文钱,那茶博士的脸上的笑意更甚了,直送她出到门口,说:“姑娘明儿再来啊——”
她回头,默然地点了点头。
夜色里,那姑娘白衣白裙,拢着一条银白的狐裘,背影高挑纤细,不知是谁家的夫人,接送她的车舆都是那种低调的奢华。
这位姑娘她业已流连茶楼许多日子了,只管坐在说书的场次里,这也正是他们家新近大热的场子。
怀唐楼是个全天下连锁的茶楼,消息又素来是五湖四海最灵通的,每逢战事起,他们就有独家的方法能打探到最新的消息——无外乎是跟朝廷里或者军队里有些生意上的联通了——但并不作它用,纯纯用来编做说书的材料。
“哥,那位姑娘都连着来了半个月了,从早上一开门就卡着点来,到晚上打烊的时候走,坐的地方、点的茶水也都一样,真是怪呢。”
“怪你个头,有钱赚不就行了?”
两人叽里咕噜地关上了茶馆的门。
这怀唐楼最近所说的这一出燕齐旧仇新复、晋王兄弟相残的戏码,便极能博人眼球,平头百姓无处得知前线之事,多愿意去怀唐楼里听个新鲜。
十一月,永安城霜风更甚。
惊堂木一响,全场里鸦雀无声,台上老先生唾沫横飞,说的正是前几日里,晋王姬昼亲率三万大军攻打齐国,从晋南发兵,直取齐国重地赤滨。
茶博士注意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白衣姑娘,见她仍是那样怔怔捧着一杯茶暖手,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在听。
当此时,老先生一顿,说道,两军阵前,晋王姬昼与三公子姬温瑜经年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