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阿蒙终于抵受不住他火热目光,倏然转过脸,低声喝道:“大胆。”
宗越低笑,笑声从胸腔里发出,空气震动,醇厚好听,“阿蒙,你不能自相矛盾。你究竟是觉得我大胆放肆,还是觉得我没有自信?”
阿蒙回眸,黑亮眼眸中有小小火苗凝聚,“你敢拿我取笑?”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被男子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竟至于失态发火。
宗越却偏过头,不再与她对视,反沉吟道:“太子今日这番处置,十分妥当。”
阿蒙忿忿:“怎么说?”
“千年以来,女子活得辛苦。怨意如沸,却始终闷在锅里。上庠风月这一出,已是揭开盖子一角。若硬要压回去,必招致反弹。今日众女前赴后继,不惜生不顾命,围攻京兆府,便是明证。时势如此,堵之塞之,已不可为。”
阿蒙也冷静下来,接过他的话头:“却也不能放任自流。若是让女报遍地开花,他回宫之后,必遭训斥。女报之上,若都是此类大逆不道的言辞,无异于挖了夫子的坟,绝了周公的根。两府的老臣,太学的祭酒,天下的儒士,只怕都要以他为敌。”
宗越点点头:“堵不能堵,放不能放。不若便从恒娘处入手,开一条缝,特许一家营之,既顺应民心,又可密切操控。诚为高明老成之举。”
阿蒙抬眼看他,目中笑意闪烁:“他是储君,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你一介闲人,为何如此知他?再说你只是学生,哪来这样的胸襟眼界?”
宗越眨眨眼,故作惊骇:“此言大有杀气!帐下可伏有三百刀斧手?只待你摔杯为号,便倾巢而出?”
阿蒙大笑,原本准备的试探之言居然一概使不上,反倒被他踏前一步,两手虚虚合围。虽未肌肤相触,却已能感受他怀里热气,头顶呼吸。
笑声一僵,闷声道:“你……”
被他轻轻截断:“安若,别说话。”
两人静了片刻,彼此听到对方心跳之声,呼吸热息。这一刻空气静止,时间停滞,万事万物如梭倒退,四周没入迷雾。只剩方寸之间,他与她。
阿蒙心头迷惘,这人究竟是谁?似乎极熟,却又明明陌生。
良久,宗越终于轻轻叹息,放下手来,低头瞧着她,微笑道:“太学生为朝廷之备材,自然应当心怀天下,辅佐君主,匡扶朝政。急君主所急,虑君主所虑,乃是本分。这个答案,大小姐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