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简鼻子痒得紧, 不得不退开一步,远离她手里那支要命的芦苇:“恒娘,你莫要小看名号二字。我问你,朝廷杀人,与盗匪杀人,都是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二者有何不同?”
“啊?”恒娘一怔,“自然不同,朝廷杀人总是有理由的吧?”狐疑地看他一眼。
他干嘛退开?是嫌弃她靠得太近?这不是为了听清楚他说的话吗?难道是因为要娶月娘,不得不避嫌的缘故?
站直身子,坚决不让他误会。
“盗匪杀人就没理由吗?或是立威,或是除患,甚至是为复仇。”仲简摇摇头,“这里面的不同,就是大义名分。名之所在,义之所存。所以朝廷做什么事,都必要先正乎名也。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王侍中的谥号,不仅仅涉及他本人的死后哀荣,还代表朝廷对他及他代表的观点、立场、势力的态度。这里面,水极深,极浑。”
恒娘停了手,转头看着仲简:“仲秀才,你的意思是?”
仲简严肃回答:“恒娘,廷议不是太学论辩,并非纯粹的学术之争。涉及百官,各有立场,结果殊难逆料。”
恒娘望着他,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输了会怎样?”
斜晖落在仲简的脸上,阴影如雕刀,衬得鼻端尖挺,眉长眼深,眸色映照余晖,流金闪烁。
他淡淡回答:“百官唱喏之后,圣恩令若过,则给事中去职。圣恩令不过,拟议者多半被罚闭门思过。”
恒娘并不了解,肩负封驳职能的给事中出缺,会引发什么样的人事纷争;
也不知道,拟议者乃是国之储副,被罚闭门思过乃是何等的政治打击。
她只是,很简单地想到了一个人。
芦苇从手上垂下,长羽点地,咬咬牙,声音低沉:“也就是说,若是输了,圣恩令从此不能面世,姓周的一家人可以高枕无忧,而兰姐儿只能白白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