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已经7点多钟了。桑子洗了个澡,坐在镜子前精心打扮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地往脸上涂抹香粉,像是脸上有什么瑕疵,怎么也掩盖不住。她有些沮丧地放下了粉扑,开始画眉毛,涂睫毛液和口红,一直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老实说,她今天的化妆有些浓艳,面孔虽光鲜许多,却掩盖了大部分的清纯。可能她想强调一下自己的面孔,给穆安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吧。
她起身打开衣柜,拿出一条白色无袖连衣裙,当着我的面脱去家常裙。她赤身露体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我的存在。她像一个机器人,沉浸在自己的动作里。
长及足踝的白连衣裙把她装扮得如同一枝出水芙蓉。低垂的料子捧出了她丰满的胸,束紧了她细长的胳膊和腰肢——这绝对是盛装之下的一个美丽纯洁的形象。之后,她换上了一双白色细高跟皮鞋,提上皮包,示意我一起出门。
“你一个人搭出租汽车去吧?我在家等你。”我犹疑着说。
“陪我去!”她像是在命令。
“你表哥肯定想和你单独话别。”
“不,你要陪我!”她任性得有些不可思议。
几天来一直阴天下雨,此刻,雾蒙蒙的小雨正在飘洒。她没有带上伞,这种时候,好像也不适合提醒他打伞。
我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我从没见她走路像此刻这么快、这么急,穿着细高跟鞋,依然健步如飞,根本看不出刚病过一场。她身体里像是有个能量无比的小宇宙,而前面等待她的,则是天堂。
我专心开车,一路无话。
车刚进入机场的停车场,桑子一眼就认出了穆安的轿车。她下车,跑了过去,一直跑到了车门前才停下来,险些撞在车门上。她朝车窗内张望了一下,有些失望,看样子里面没有人。她的表现令我担心,等会见到穆安,她会不会又不假思索就倒向他?
桑子停顿了片刻,便折了回来,不由分说,拉着我走进候机大厅,来到一间咖啡屋门前。里面是卡座,角落的位置上对坐着穆安和黄羽。桑子看见了穆安,脚步反而犹豫了。她轻轻放开我的手,站在门口好半天,一动不动。我拍了她一下,她这才意识到该往里走。她坐在穆安身边,我则在黄羽身边坐了下来,相互握了手。
近看穆安,我吃惊不小。短短一周时间,他的双颊竟深陷了许多,眼圈发黑,像是老了十岁。服务生又送来两杯咖啡。穆安拿起镊子,给我和桑子的咖啡杯里各放了两块方糖,并拿起桑子的小匙,替她搅拌。桑子怔怔地看着被搅动的黑褐色液体,双手机械地绞着皮包带子。
几个人没有一句话。过了一会儿,穆安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本存折,拉开桑子的皮包拉链,放了进去。
“桑子,律师事务所的事情全部交给你黄羽哥管了。我说过了,我这一走,直到临死才会通知你见面。下一次见面,可能就在几天后,也可能会是几十年……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你黄羽哥。”
“你算准了我比你活的时间长?要是我先死,通知你吗?”桑子哽咽了。
“不,不可能!”
“要是真的呢?”
“不——”
黄羽下意识地看了看腕表,买了单。之后,他站起身,提起穆安的行李。
我们站在候机大厅里话别。
“已经决定分了,你们还何苦说这些伤心话?”黄羽有些抱怨地说。
“是不该说这些了……”穆安的神情非常不安。
“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对方!”黄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