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见到的景象令钟离然十分宽慰,她难得地露出了些许笑容。心中的担忧略微消散,钟离然似安心了一般,放下了车窗,与顾思源并肩而坐,随着马车摇晃到了郊外。
据湘君的消息,那群被金袍卫撵出城的流民如今逗留在郊外的一处道观中。那夜地冻天寒,是太一观的修士收留了这些商户。
郊外的那处道观,虽然比不得城东山顶的太一观,可容纳一个巷子的几百名商户还是绰绰有余的。钟离然本以为会见到一群流民相互依偎在道观角落躲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真来到道观时,才发现此处完全不一样。
侍卫们将马车停在道观不远处,钟离然牵着顾思源从马车上下来,却见到道观前停了一排马车,观中的修士与百姓正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钟离然见状,催侍卫们去打听这是个什么情况。那侍卫去了,细细问了一圈道观的人,回来与钟离然汇报:“是城中的商会得知了五十三巷的事情,给观里运来了米粮与炭火棉被,援助他们暂时过冬。”
“太一观的道人也送来了医者,来给被冻伤的人看病。”
“说是有官员也来了,正搜罗证据,准备替他们伸冤。五十三巷的地皮,听说是强行买走的,强制商户签押,所以他们才会在迁走前一直逗留商铺前。”
钟离然之前是从湘君口中知道这件事的,只是没想到杜党还能做到这么过分,如今亲眼一见更是气得不行了。杜党气焰嚣张,在源州城基本无谁敢拭其锋芒。
顾思源见她不再说话,就替她问了。一问之下,才得知这道观向来都是源州城收留流民的场所,大多数的乞丐流民还有穷苦百姓,都会来此处道观,很少去金袍卫设立的庇护所。
户部每年都会拨款给金袍卫,支援他们整治街道,可好像没有派上用途。一问之下,才知道庇护所的东西很好领,可都给了一些温饱有余的商户,真正需要那部分救济的百姓却得不到。
而在此处道观,只要替道观干干活,总能有碗饭吃,不至于饿死。
钟离然简直气笑了,她早就知道上位者制定政策推行时,会遇到重重困难。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十分普遍的事情。可她竟然还天真的以为,只要上行下效,这些问题都不会很大。
可她没想到,金袍卫那处竟然敢这么敷衍她。不止金袍卫,甚至连户部,吏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气急,拉着顾思源去道观逛了一圈。只见这些被驱逐出城的百姓衣衫虽旧,却十分整洁,颇有精神。
道观塞了几百人,却也没有显得很杂乱,在修士的安排下反而显得井井有条。体壮的搬东西,段文识字的出主意,细致的照顾伤患,每一个脸上,都有一种名为坚定的光芒。
钟离然随口套了几句话,发现这群被权臣欺压的百姓正准备击鼓鸣冤。钟离然试探地问,万一丞相势大,陛下不管怎么办?
有人便答,若是陛下不管,其他官员也不管,他们早就不能在此处呆着了。
正是因为彼此牵制,他们才会有一条活路。
聪明人看得很通透,可钟离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见这群人并非很狼狈,遂拉着顾思源登上马车离去了。
重新回到车上,钟离然叹道:“朕只以为自己能做的很多,却不曾想他们并未想要向朕祈求什么。”
顾思源笑道:“陛下又不是神,又不能有求必应,只要陛下心中有公道二字就足以。”
“陛下,楚国并非是你一个人的,它还是天下万民的。有些时候,你再怎么努力,百姓若是不愿,也做不了什么。”
“昔年烈武帝野心勃勃,五征溯北意图一统天下,可却弄得劳民伤财,凉水两岸数洲百姓拒绝纳税,最后从王座跌落。”
“所以陛下,这天下如何,还得看天下万民。当然,等到了看天下万民时,朝廷只怕早无用了。而今,只要朝堂上下能稳妥的执行国策,陛下以身作则,楚国会越来越好的。”
所以,有些时候,还请你莫要如此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