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偏头睨一眼坐在小黑板边画画的秦朝阳,更加低声道:“他只是智力低下,不是脑子坏了,至少我们得相信他。”
“谁都不能保证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所以从一开始就该教会他独自生存的能力。”
他忽然停住手中动作,视线也在眼前的某处定住,默然半秒,才喃喃道:“这样,就算某天所有人都走了,他靠自己也能在这个世界上很好的活着。”
这次换秦玉莲哑然,瞪着许燃,嘴唇不甘地动了动,叽叽咕咕,但始终没再说什么清楚囫囵话。
瞪许燃的眼神依旧是恨之入骨,不过相处久了,许燃对她的脾性也了解了个大概,不能说赞同,但态度多少有些松动。
他转头,不自觉放松了抿直的唇线,闲聊般又提起:“我攒了点钱,准备给咱们重新租个房子,这里太潮了,对您的腿不好,而且这楼太老旧,随时都有可能散架,危楼住着也不安全。”
秦玉莲不愿意听,拄着拐杖一瘸一跛地准备下楼。
“要不要扶您?”
许燃刚要跟上,她猝不及防回头,拐杖抵在他胸口重重戳了下:“你别做这幅尽心尽责的样子给我看,虚伪恶心!”
她的情绪不知被什么又带了起来,咬牙切齿的低吼:“我女儿因为你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时候,你在哪儿?她绝望跳海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你现在给我表演什么慈悲善良?”
不管身后的许燃听到这些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她就这样骂骂咧咧,转身艰难地下了楼。
许燃一口浊气堵在嗓子眼儿,憋了许久,才费力地重重喘了出来。
呼——
吸——
他用梁医生教的办法调节自己不正常的情绪波动。
很久以前,秦素云曾对他说:“我们都是身处深渊的人,只有互相依靠着彼此才能向上爬,我愿意你踩着我的肩先上去,只要上去后,别忘了回头拉我一把就行。”
后来确实是他没能遵守诺言,不仅没有回头拉她上来,反而还把她推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所以秦玉莲说的都没错,他在赎罪,在忏悔,但也都明白,不管做什么,早已于事无补……
“哥哥,你会不会走?”
给秦朝阳洗澡的时候,他突然满脸担忧地问许燃。
“不会。”许燃给他搓胳膊的动作飞快,连头都没抬。
闻言,秦朝阳眼神一亮,又附加条件地试探:“就算,外婆天天这样骂你,你都不会走吗?”
“嗯。”
秦朝阳终于安心,却又不懂:“为什么?”
许燃抬眸,看他懵懂无辜的样子,那双和秦素云极为相似的眼睛格外澄澈纯净。
他牵牵唇,说:“因为除了照顾你们,哥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转过去。”他拍了下秦朝阳的背,拿浴花在他后背搓了两下,又问他,“那你呢,外婆也天天骂你,你会生气吗?”
秦朝阳歪头思考了下,鼓鼓嘴:“还得再等等。”
“啊?”许燃不解。
秦朝阳一本正经的解释:“因为就算外婆骂我,我还是很喜欢她,我想等我不喜欢她的时候再生气。”
许燃动作稍缓,忽然止不住笑,拿满是泡沫的手在他头上胡乱挠了一把:“小傻子!”
“我才不傻!”
这话秦朝阳听着很不高兴,他转身,不服气地辩驳:“我一点都不傻,我会写你的名字,今天还学会了写姐姐的名字。”
他几乎有些得意地显摆:“姐姐说,她的名字是超宇宙无敌难写,比你的还难写,可是我只学了五遍,就会了!”
许燃撩了下眼皮,极为平淡地‘哦’了声,似是半点兴趣也无。
却又在几秒后,微抬下巴,指着满是水汽的玻璃,对他说:“你写我看看?”
秦朝阳以为他是不信,‘哼’了声:“写就写。”
然后把沈星星的那句口诀重复了遍:“一条小蚯蚓,再加两个叉叉——”
话音未落,忽地想起沈星星当时的说辞,于是一五一十的复述给许燃:“姐姐说,她的蚯蚓是来拱你的小树的。”
“……什么?”
许燃皱眉,意思还没明白,直觉就已经告诉他沈星星这个流氓又在胡说八道。
难得还有许燃听不懂的话,秦朝阳贴心地在‘sxx’旁边又写上‘xr’然后学着沈星星那样,指着‘s’和‘r’现场解说:“看到没,蚯蚓,小树,蚯蚓来给小树松土,这样小树很快就能长大啦。”
“……”
许燃一言难尽地盯着那个‘s’和‘r’,脑子一抽,不知道钻进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来由地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蚯蚓小树给擦了。
“诶,哥哥别擦嘛。”
秦朝阳及时拦住他,盯着‘sxx’那几个字母,困扰地挠头:“姐姐今天光教我写了,也没告诉我,这三个字该怎么念。”
“哥哥。”他问许燃,“你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吗?”
许燃垂着眼,冷漠地盯着那三个字母沉默了数秒,蓦地勾了下唇:“当然知道。”
接着他伸出手,点在字母下方的玻璃上,也如沈星星当时那般不怀好意地笑,对秦朝阳说:“来,跟我念。”
他一字一顿,吐出三个音节——
“傻!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