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惨叫著说,接著竟哭了起来。习齐错愕地僵在那里,转角那头又传来脚步声,跑出一位修女,还有一个女辅导员,两人身上都穿著制服,「小悦,怎麽了?」
修女问道,很快跑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女孩全身都在发抖,那个习齐不认识的女辅导员也奔向了她,和修女一人一边,把女孩扶回了轮椅上。
但女孩却不肯放开修女,她紧抓著修女的袖子,往她身後拚命缩,一边惊恐地看著习齐的方向,好像他是什麽恐怖的野兽一样:「先生,你是什麽人?想对我们的学生做什麽?」
辅导员先开口了,她狐疑地看著看起来十分瘦弱的习齐,用手安抚吓得发抖的女孩子。习齐完全不知所措:「不……没有,我只是想问路……」
习齐一开口,女孩又呜咽地缩了起来。那个修女听见他的声音,端详了一下他的五官,忽然大叫出来:「啊……你该不会是……一年级d 组,习斋的哥哥?唔,还是弟弟?」
习齐立时点头:「啊,是,我是他哥哥。我是来找习斋的。」
习齐认真地说。但他此话一出,辅导员和修女都露出古怪的神色,辅导员瞥过了头,像要说什麽似地张开唇,却又闭起了嘴巴。修女在仍旧哭著抖个不停的女孩身边蹲下来,抚著她一头长发:「乖,小悦乖,不用怕。他不是习斋,不是那个坏胚子。那是他哥哥,只是声音很像而已,有我们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你。」
习齐完全愣在那里,他忍不住脱口:
「你说什麽?」
他完全反应不过来。辅导员的脸如罩寒霜,女孩听见修女的解释,稍微平静了一点,扶在修女臂弯里抽咽著,辅导员关心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来冷冷地看著习齐,「自己的弟弟做的事情,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习齐觉得自己脸色的血色褪了:「自己的弟弟……你是说小斋?他做了什麽?」
女辅导员从轮椅旁站了起来,她似乎极为愤怒,只是碍於习齐学生家长的身份,才没有完全发作。习齐看见她的拳微微颤抖:「你还敢说!做了什麽,你问问小悦,她的腿是怎麽断的?」
习齐的视线往女孩身上一瞥,声音也颤抖起来:
「怎麽……」
「就是令弟做得好事!他趁著小悦晚上一个人尿急,来不及叫辅导员,就自己起来上厕所时,从後面推了她一把,让她滚下了楼梯!就这样摔断了右腿。而且还不止这样,她还恐吓小悦,叫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否则下次断的就不只是腿。结果因为没有证据,小悦也不肯作证,所以我们到现在都还拿令弟没有办法,」
辅导员冷笑了一声。习齐的脑子完全空白,全身只挤得出来一句话:「你骗人!」
「我骗人?习先生,我们不知道贵家庭对子女的教育是怎麽样,但我今天不是以启明学校老师的身份,而是以我个人的身份……或是代替这可怜女孩的身份。」
辅导员似乎决定豁出去了,她的脸因愤怒而通红,对比习齐苍白的脸色,乍看之下,倒像庭院里的两种花朵:「你可以随便问哪个人都行,只要是认识令弟的人,你就可以知道小悦有多倒霉!只不过是因为长得特别瘦弱、娇小,也不知道哪里对了令弟的胃口,从入学开始,你弟就专挑著她欺负。」辅导员越说越怒不可抑,逼近了习齐一步:「偷走她的点字课本、在她坐下时抽走椅子、在班上编歌谣取笑她,小悦耳朵重听,功课经常跟不上,他还把小悦辛苦写完的作业抽走,叫班上的同学拿著它乱跑,让小悦哭著到处追。有一次小悦受不了顶撞她,他就联合班上视力比较好的男同学,强迫她拍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照片,说是要替她增加知名度……」
习齐浑身发抖,这些技俩,都是在以前的学校里,习斋的同学欺负习斋时用过的。
「令弟不是全盲,所以比起小悦还有许多优势,她没有任何背景,家人也全都亡故了,是靠著社福机构的支援才能来这里念书,她的名字喜悦,也是孤儿院替她取的。他竟然就利用这一点,知道她不可能向任何人求援,逼得小悦差点活不下去……」
辅导员说著,眼眶也跟著红了。女孩还伏在修女的怀里,仍旧是哭个不停,习齐口角乾涩,兀自挣扎著:「可是,这不合理啊,如果……如果习斋他……小斋他真的做了这些事情,那麽学校为什麽会置之不理?至少会通知家长……」
辅导员冷淡地看著他,那眼神让习齐瞬间连血液都凉了,「你是真的不知道?习斋同学的哥哥?」
那是极为鄙夷、轻视和不屑的眼神。当年习齐在那所学校里,和老师在校史室做爱被撞见时,依稀那些围观的同学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那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降格成禽兽的蔑视,习齐一辈子也忘不了:「令弟和主任牧师的关系非常好,不止主任,他和之前的组长、训戒室的辅导员、还有学校里几个专管行政的牧师,都是这种关系。尤其是之前前一任的主任,简直是如胶似漆!就因为这样,习斋同学在学校里根本是呼风唤雨,小悦是最惨的一个,其他不敢违逆他、被他指挥著欺负人的同学不知道还有多少,」
她无视於习齐的苍白,又冷笑了一下,
「那位主任在学期中退休了,回老家去时还特别打电话来,交代新任的牧师先生,说是一定要好好照顾习斋,还经常跑到学校来见令弟,令弟的魅力可见一般哪!对不起,我不是基督徒,就算是我也一定要说,习斋同学的哥哥,令弟真是无耻。」
辅导员咬牙切齿地下了结论。女孩又呜咽一声哭了出来,那个老迈的修女抚著他的发,在习齐哑然中接口:「之前……发生那场意外,我们还以为令弟不会回来了。虽然这话不适合宽仁的主,但是为了喜悦,我们真的希望令弟可以藉此离她远一点,让小悦过著平稳一点的生活。但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回来念书,而且还因为自己断腿,就让小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