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敖翦觉著酥痒,微微抖了抖。

“要不我明日去集市买些灯油回来?”

丹饕却不曾应答,只见他稍一跺地,忽觉屋内地面蠢动起伏,顷刻就见一头泥兽从地底下躬身抬首冒了出来。敖翦瞧不清楚,看到一大块黑不隆冬的怪物吓了他一跳。

大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腰背:“此乃吾驭之地兽。”

说起来其实敖翦一直并不曾见过丹饕施展法术。

毕竟以饕餮这副巨硕模样,根本就不必浪费气力,直接一爪子下去就能把敌人给拍扁,再说以丹饕之能确实在海域施展不开,故此一直未曾表露。

如今见了,敖翦更是对大妖怪钦佩不已,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龙太子,而对方是饕餮凶兽,黑暗中滴溜溜的眼珠子写满的是仰慕以及向往。

泥兽张开口来,吐出一物。

此物形如铜镜,又似圆锅凹陷,外形古朴镌有云雷纹印,丹饕伸手取过,置於床边,他用指尖锐甲一挂凹镜之底,弹起一点火星,却见“轰──”的一下镜底冒出熊熊烈火。里头并无任何佐燃之物,却犹如篝火般燃烧不绝,把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敖翦当下是目瞪口呆。

他在海中见的是幽光掩映的夜明珠,光芒如月,如幻如真,却未见过这般剧烈的火光,犹如取自日精,光芒之中,万物无所遁形。

闻丹饕道:“此乃阳燧,取飞火於日。吾之地宫,以此为烛。”

太阳飞火不绝,阳燧以此为燃,自然经久不绝。

“地宫?”

丹饕指了指地下:“吾巢之所。”

说是地宫,但其实也不过是他用来放东西的地方,当年曾得了不少宝贝,丹饕觉著吃不了用处不大的都一股脑地往那里塞了去,比如说灵丹妙药、神兵利器之类,自他被关入锁妖塔後,这地宫便一直无人打理,没想到反而是现在派上了用场。

敖翦了然点头,龙族喜珍宝,龙宫宝库更是有无数宝物,身为龙太子的他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此时丹饕就近地打量那张化形不怎麽成功的脸,阳燧光芒异於寻常火焰,而敖翦的肤色亦非浅蓝,此刻那张清隽的脸被火焰映出橘红的颜色,眼珠子更被火光耀出了更莹润的色泽。

保护他逃出天塌灾祸,保护他不受天火侵噬,那时候的不顾一切足以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这条小鱼的牵挂早已超出了只是带著在身边好玩的当初。

虽然他活了的年岁能以万数算,但他却对这种呵护备至的心意颇感陌生。

试问一头心中只有贪食欲念的凶兽,天下之物在他眼中不过一口之食。

谁会对一盘牛肉、一只烤鸭或者一头乳猪产生呵护之情?

还要不要吃了?!

意外的是,砧板上的一条乖乖躺平了的小鱼,打破了这个定律。

大手稍稍用力,习惯地将敖翦捞得更近,让他直接坐在自己的腿上,被凡人视作疾病的鳞肤在他的轻抚下轻颤。

若是敖翦愿意当一条池塘中安稳度日的小鱼,他可每日不懈为其注水投食。

若是敖翦愿意海中抗击恶浪争天夺日的海龙,他亦可尽其所能为其遮风挡雨。

反正不管如何,这条小鱼是属於他的。

第三十二章 惊绝啸,难舍尘世遗眷属

敖翦不知道丹饕的心思,只觉著轻抚他的大手暖热如昔。

不知是不是鲛人血冷的缘故,他总是无法抗拒这种热度的诱惑,不由自主地往後靠去,尽管半年的洗练让他不再像之前的稚弱瘦小,但床上坐著的男人实在过於雄伟,犹如山岳般稳稳而立,宽阔的胸膛便是任他依靠,也丝毫不觉突兀。

尽管知道自己应该成长得更坚强一些,至少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只懂得躲藏在丹饕魁梧的身躯下。可每当感觉到大妖怪气息包裹过来,他便会不由自主地卸下那些表相的坚强,变回那条窝窝缩缩的小鱼。

“你的伤好了吗?”

敖翦两只手捧著丹饕另一只空闲的大手,翻来覆去地看。

见之前还是满布肉筋脉络的手掌已然痊愈,神奇得不可思议。瞧了一眼稳稳蹲在一旁就像尊雕塑般的地兽,他明白过来了,大妖怪有很大的本事,指使那些地兽去给他找点好药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免有些沮丧,自己果然是帮不上忙,显然那些凡间的药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光如此,如果他的能力更强一点的话,现在大妖怪住的就应该是独门大院,睡的是高床软榻,而不是像眼下这般的茅屋陋室、草席薄被。

阳燧的光芒把屋里照得如同白昼,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丹饕忽然注意到敖翦颈侧一个月牙形的伤疤,肉白的颜色很是鲜嫩,像是缺了一片鳞般突兀。

指腹抹过月牙的伤疤:“此为何人所伤?”低沈的声音如同云层中的闷雷般,隐怒难测。

少了鳞片保护的皮肤比平日更是敏感,丹饕的手指很是粗糙,摩挲下的酥痒让敖翦缩了缩脖子。

“那天在岸边……不……不小心蹭到了……”

敖翦无比心虚,大妖怪的目光深邃,好像早就把他的谎言看了个透彻。当日剥鳞之痛让他记忆犹新,而且鳞片也不是马上就能长回来的,他却更愿意留下这个明显的月牙形疤痕,让他时刻记诵著自己的懦弱。

见他不愿说,丹饕也不愿迫他,指腹轻轻摩挲伤疤的位置:“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日後不可轻易毁伤,知否?”

“我知道了。”敖翦很乖地点头应下。

丹饕又问:“当日吾昏去不醒,汝在岸上可见异状?”

敖翦便说:“那天我们上了岸,天就好像真的要塌下来一样,可是後来忽然天中央的地方绽放出万丈金光,之後四方亦似呼应般闪出金光,感觉就像有什麽拔地而起冲上天空。”

丹饕闻言皱了眉头,能令天地归位,乾坤不败,唯有是重塑天柱。

却不知九天之上,谁有这般本事?!

“可有其他?”

敖翦又认真想了一阵,犹豫著说道:“那时候风声很大,可是我好像听到了……龙啸……”恍惚中,耳边又再响起那日响彻天际的惊天龙啸……仿佛百龙同啸之剧,然啸声中的悲绝,仿佛带著龙族最後的桀骜不驯,也有著看破生死的孤高无我,更多的……却是对被遗下眷属的难舍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