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若道:“这盆樱桃原是一个老太监的,大约是不会养,年年都华而不实。今年奴才给他想了个主意,从别的樱桃树上折下一枝来,嫁接在这株上,没承想就结了这么一树果子。”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孙妃一眼,“娘娘若是喜欢,奴才也送娘娘一盆。”
孙妃明白了柳云若的意思,只是这主意太可怕了些,她无法再维持刚才的镇定,细长的手指不住颤抖。下意识地伸手去掐了一枚樱桃果下来,神经质地握紧,她的指甲刺入果肉,流出的汁液染了她一掌心,便如鲜血一样艳红,忙又惊心地丢了。回过头来颤声道:“混淆皇室血统——是诛九族的大罪!”
柳云若俊美的脸上慢慢扬起一个微笑,淡若清风,却似乎有种神奇的诱惑力,让孙妃的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
那诱惑是什么?是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荣宠,是母仪天下执掌六宫的尊贵,跟这些比起来,所有的罪名似乎都变得轻而淡了。
她咬着嘴唇半日不语,柳云若跪得膝盖有些酸疼了,就专心地欣赏着孙妃衣裙上的花纹绣工,这么一件大事,当然需要给她时间来消化。
“你起来。”孙妃眼中的热焰慢慢冷了下去,她向柳云若抬了抬手,“你说吧,要什么?”
“钱。”柳云若坦然道,“这事要先从太医院下手,至少要买通一串儿,还有将来娘娘临产时的宫人产婆都要打点,事事都要花钱。”
“这好办,”孙妃沉着冷静地让柳云若都有些敬佩,“今晚我先给你送五万两来,你也知道,我得宠不久,手头一时也就这么多。但我爹和哥哥眼下都调了肥差,一月之内我让他们再送十万进来,够不够?”
柳云若含笑点头:“应付眼下的够了。娘娘身边也要留些,自此之后请宽仁待下,广结善缘。”
“嗯,这个我省得。”孙妃从一个小小的嫔升至贵妃,自然知道人情冷暖,微一蹙眉道:“我只担心一件事,若我有了身子,别人好瞒,皇上岂能看不出真假?”
柳云若一躬身道:“请恕奴才失礼。”他走到孙妃面前,抬起她的手臂,盯着她的腹部沉吟不语。
孙妃给他看得满脸绯红,微侧过头去:“你……干什么?”
柳云若忙又跪下道:“娘娘恕罪,臣是在想法子帮娘娘暗度陈仓。娘娘平日怕是节制饮食吧?”
孙妃身材苗条诱人,宣德夸过她“楚腰纤细掌中轻”,平日里确实是怕胖不敢多吃东西,一日只早晨和中午两顿饭,还以菜蔬为主。她也不知柳云若怎么看出来的,但眼下不是害臊的时候,只得点了点头。
“从今日起什么都不要忌!不但要努力加餐,还要多坐多卧,先将身子养丰腴了,臣再投以药石,让娘娘腹部鼓胀,便有七分像了。”
孙妃简直不可思议:“还有这样的药?不会……不会太难受吧?”
柳云若温言安慰她:“开始会觉得有些腹胀,习惯了就好了。等娘娘挨过十个月,臣自然有办法让娘娘恢复体态。”
“那……好……只是……”
柳云若明白她的心思,一笑道:“娘娘是想有了身子后不能服侍皇上,怕被别人占了巧宗么?”
孙妃脸上又是一红,她现在才知道这个太监的可怕,他不光有一张秀美到绝俗的脸,不光会炼那令人欲仙欲死的丹药,他的眼睛能直射到自己的心里,知道她的一切的欲望和恐惧。这是一种比剥光了衣服还要无力的感觉,她惊异地发现自己正一步步走上了他所安排的道路。
柳云若慢慢抬起眼睛,一眨之间已是眼如春水,他的笑容再次扬起,孙妃仿佛在一刹那看见了一朵玉兰花绽放的过程。
从那丰润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娘娘把这个巧宗赏了我,放心么?”
孙妃不由呆住了,脑中嗡得一声便混乱成一片:外面关于他和皇帝的传言,是真的么?那么关于他是狐妖的传言,也是真的么?
十一、心事谁听
宣德二年三月,一阵和风吹得北京城里百花盛开,储秀宫里的孙贵妃两个月没有来红,几个太医会诊之后确定是喜脉,赶紧向宣德及太后报喜。太后张氏笑逐颜开,她是信佛的人,竟许下了斋戒一月的宏愿,并要趁着四月初八浴佛节在功德寺举行一场大的还愿功德。
太后高兴,宣德自然也要凑趣,当即下诏宫中在太后斋戒期间不得杀生、不得食肉,这一年的人犯全部停止勾决,并且开始为他的母亲在寝宫到功德寺之间,修建一条长达八里的“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