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若凄然一笑,他怕这是他最后一次笑了,他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他突然发现,他是那么强烈地想回到宣德身边去,哪怕也要受到这样的惩罚,至少他知道宣德是爱他的,在他身边的时候,不会有如此寒彻骨髓的恐惧。
他为这个想法而眼角湿润,他的眼泪已先于他的身体,坠落到了那张布满钢针的铁皮上。
三十、皇上救我
黄俨再也忍不住,喝道:“住手……”他胃里早翻腾的难受,一直咬着牙关忍耐,一张嘴“哇”得就呕吐起来。
钟法保吃了一惊,忙打个手势示意暂缓行刑,上前扶着黄俨的手臂,帮他抚着背,关切地问:“公公怎么了?”一时拿毛巾的,端茶水的侍卫都慌乱起来,围着个呕吐的太监不知所措。
黄俨吐得面红耳赤,过了好一会儿才能透过气来,他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抓住钟法保喘着气道:“钟大人……跟咱家借一步说话。”
钟法保惊疑不定地跟着他来到耳房,黄俨重重吐出一口气,干脆利落地说:“钟大人,这些刑不能用!”
钟法保一怔:“为什么?”
黄俨脸色白得像刮过的骨头,生硬地说:“你这些大刑没一个不是骨断筋折的,柳云若要是残废了或是死了,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钟法保还没明白:“皇上不是说什么刑都可以用么?”
黄俨拿着条毛巾不停地擦汗:“皇上那是吓唬柳云若的,钟大人就当真了?柳云若是什么身份,您大概也略有耳闻吧?您把他折腾成了废人,就算皇上现在在气头上,不说什么,到了对景那一日,只怕救也没人能救你!”
钟法保不禁一颤,迟疑着道:“……柳云若勾结藩王谋反,怎么都难逃一死,难道皇上还会赦免他?”
黄俨冷冷道:“什么叫圣心难测龙性难撄?皇上要不要赦免他,还不是一句话!”
钟法保愣了半天,苦笑道:“公公的意思是不能用刑了?那这案子怎么审……”
黄俨一听他的话脑中“嗡”一声响,他是揣摩宣德的意思,可是案子也不能不审,柳云若这种人,又不是攻心哄骗可以问出东西的。要是什么也审不出,宣德怪罪下来,钟法保推脱一句:是黄俨不让用刑,宣德立马会拿他开刀!他额上又冒汗了,缓和了语气道:“咱家没说不能用刑,只是别这么吓人,皇上真要见柳云若的时候,我们不至于不能交代……”
钟法保两手一摊:“公公真难为下官了,我这里最素的也是夹棍,而且是一夹就断腿的那种……”他咬牙吸气地思索一会儿,忽然眉头一扬,拍手道:“有了!”转身对一个侍卫道:“去调几桶浓浓的辣椒盐水,找几根细而韧的篾条来……嗯……”他像琢磨一首诗似的仰起脸,一笑道:“再要几根通条好了,先放在火盆里烤着,差不多了。”
黄俨听着这些古怪的东西,强压住心头的忐忑问:“你……要干什么……”
钟法保笑道:“给公公看个新花样——您放心,不会伤筋动骨,也不会有内伤!”
看他又复笑得轻松愉快,黄俨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不知为何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返回刑房的时候,柳云若还被四个狱卒抬着,黄俨看他紧紧闭着眼睛,腿上的血还在一滴滴往下淌,不知是痛得还是怕的,单薄的身子阵阵颤抖着。叹了口气道:“柳公公,你还是如实招了吧,皇上的心思你比我明白,他不会杀你的,你这又是何苦?”
柳云若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低低地道:“我真的没什么可招,皇上一定要问……请他赐我一死好了。”
钟法保笑道:“不吃点苦头谁也不会说实话,公公上坐就好,由下官来问。”他向抬着柳云若的狱卒吩咐打了个手势,那几个人连忙把柳云若放下地来,又架着他走到那个木桩边,将他面朝外牢牢缚住了手足。柳云若洁白赤裸的脊背裸露在外,大约是因为恐惧,弯起了一道略显怯意的弧度,花瓣一样细嫩,又是那样柔弱。
这时提着水桶的狱卒进了刑房,桶里泡着几根细细的篾条。黄俨看了一眼,想来就是钟法保要的什么“辣椒盐水”,他不知钟法保要怎样用刑,咽了口唾沫,心中砰砰乱跳。
钟法保从桶中拿出一根竹篾条,甩了两下,一滴水溅在了柳云若臀上的棒疮上,柳云若只觉得伤处仿佛是被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去,痛得哆嗦了一下。
钟法保不满意地摇摇头道:“这个篾条要泡软了才好用,现在只好凑合吧,你们看好,是这样打法……”他话音刚落,就扬手猛得一挥,随着一声轻微的风声,像是撕开了一块丝绸,紧接着响起的,却是柳云若让人不忍听闻的惨叫——一条细长的红痕从左肩一直延伸的右腰,如同赤色的细锁链深深嵌入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