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自然是拦着的,但拗不过他,他也只捡别人著的书来烧,凡是有苏霁笔迹的他都不碰,算是给足了小主子面子。
后来苏霁说,那些日子听到火盆吱嘎作响,就像听到有人被分骨食肉。
那些典籍要史都是他视之为友为师的宝贝。
后来,他竟见苏霁主动拣了纸来烧。
但那时都三月了,烧来做什么?他本想出去拦阻,但却留意到苏霁的表情,他抱了一大摞纸张,都是平时宝贝得紧的东西,据说里面有他第一次呈的奏折,还有他最喜欢的墨宝,这回却不心疼了,拎一张看一眼,看一眼笑一下,撒手,写满字迹的纸落进火里,转瞬不见,略苦的笑容被火光映得怪异而陌生。
直到那张写着大大的“霁”字的纸跌进火里,络绎才出现。
后来他才明白,被贬被禁足被冷落被忽视对苏霁来说都不算什么,真正的毁灭只是那次,把珍惜过的代表美好岁月的东西亲手烧尽时,那才是真正的毁灭。
但那个毁灭并不代表结束,而是从头再来。
那个有着美好意义的名字也是从那天起就决定抛弃的吧。
苏霁……
“我出生那阵,赶上阴雨连绵的夏末,都城连日水汽弥漫,涨高的河水差点淹了堤坝……雨云遮住月亮时,我出世了,落地的一瞬间,云破月出……那天以后,都城的阴雨止了,百姓迎来了九月末的第一个大晴天。”
云破月出的霁——络绎一直记得,说这话时苏霁弯弯勾起的唇角,志得意满的微笑,他笑起来一如他的名字,云破月出般的美丽。
想到此,络绎忽然很想看看月亮。
月亮已经升到很高很高的位置,不甚圆满的一个盘,银辉袅袅,星子朗朗,缺没有云。
谦阳干燥,风大而勤,即使有云也只薄薄的一层,很快就被晚上的风吹散,哪里遮得住月亮。
忽然特别想念苏城的细雨和缭绕的云雾,想念水汽未尽时,隐在云后的月亮,想念湿润空气里,那人敞开的衣袍。
越想越是不能忍,他看看已至中天的月色,咬了咬牙,闪身从窗外跃了出去。
一夜时间,不够从谦阳回到苏城,至少能寻到一块被云遮住的月亮吧?被这种念头驱使着不知纵马狂奔了多久,不知身在何处,但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月亮始终高高挂着,绽放着银白的光辉,好像那人清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