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绾一贯托病避世,推窗瞧见明媚春色,忽觉有几分懂得了皇帝不顾病体、携众赏春的心境。
人在病中,总有恋念风与人间的时刻。
她心念微动,在母亲问及她是否愿意同往时,神使鬼差地点了头。
临华殿朱台高阙,舞姬伴着钟乐漫舞于花间。
暖风盈袖,谢青绾始终静坐于席,捧茶遥望满庭春芳。
目之所及,忽见一袭玄袍的高大男子穿过重重花亭,名仕贵女纷纷伏地叩拜,沿途跪了一路。
谢青绾初次看见了这位令朝野闻之色变的摄政王。
男人长身立于阶下,朝皇帝颔首道:“臣弟来迟了。”
冰冷克制,像是未出鞘已泠泠乍现的寒光。
主座上年轻而威严的帝王温笑道:“寻常宴会,何必拘礼,入席罢。”
众人方才后知后觉,这原是摄政王的相亲宴。
皇帝病容难掩,精气神却意外地不错。
宾客尽数入席,他举酒祝过天地,只嘱咐众人尽兴便是。
十二舞姬身披羽衣袅娜生姿,宫乐典雅,唱词悠扬复沓。
席间气氛渐热,皇帝与摄政王耳语几句。
却见那位杀神慵倦地抬眼,慢条斯理地审视过满座宾客。
座中世家贵女霎时间人人自危,尽皆低眉敛目,惶惶不安。
谢青绾自恃病弱,料想皇帝待摄政王但凡有几分情谊,便不至于选了她这金贵难养的药罐子。
顾宴容神色冷漠,极轻巧地环视过一遭,未作片刻停留。
却不偏不倚将目光定格于她身上。
少女着淡青色玉雪纱披风,暗纹织银的月华罗裙碎光隐隐,像是朝晖里静待消逝的细雪。
微渺脆弱,不堪一折,顾宴容漫不经心地想。
他却不知为何一时竟出了神,谢青绾已搁下茶盏,抬眸投以清明坦荡的回视。
主座上皇帝心领神会地一笑。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
谢青绾尚不明白皇帝究竟领会了甚么,翌日赐婚的谕旨已直达镇国公府。
这本非良缘,奈何皇帝自赏花宴后一病不起,更无处去说。
摄政王府已问过她的生辰八字,将六礼的章程走了一半。
尔后帝崩国丧,这桩婚事被顺理成章地被搁置下来。
大约是昨日秦月楼中一见,摄政王沉黑的目光,才教她联想起赏花宴上初见的光景。
才一动身,帐外芸杏刻意压低的声音已传了进来:“小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