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又一道门,她被顾宴容半牵半抱着入了内室,吹燃火折,点起一支不知几时剩下来的残烛。
光火昏黄,照清了室内凄清简陋的陈设。
谢青绾不忍环视,被他牵着在简陋至极的方桌边落了座。
顾宴容坐于她对侧,摄人的五官披于幽夜之间,被烛火照出三分深寂与浓墨重彩的意味来。
他取了架上尘封的那坛酒,斟满整樽,隔着生死与窗外千年一瞬的月光,遥祭了这一樽酒。
谢青绾烟眉凝蹙,端坐在幽庭中简陋之至的桌椅上,看顾宴容不轻不重地搁下酒樽。
他仍旧不沾酒,目光落在那片水痕上,长指轻叩着酒樽不疾不徐地开口:“太平清明,盛世未衰,可告列宗。”
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谢青绾无端联想起那场相亲宴上,平帝威严却温和的笑意,连同他倾身过去与摄政王耳语的模样。
每一处细节,都不像是皇帝对一位威胁皇权的野心家该有的态度。
相比之下,顾宴容同当年的平帝,倒更像是寻常的兄弟手足一样。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顾宴容又斟一樽酒,沉沉开口道:“明日便是先帝的诞辰。”
谢青绾不知这其中有何关联,只磨蹭着往他靠拢,十分难得地伸出了惯常蜷藏在袖中的手,用自己掌心那点微薄的暖意给他捂着手。
他指尖少见地凉,不知是风寒初愈的缘故。
顾宴容似乎没有甚么情绪,也不去动那樽斟满的酒,只开口道:“自我入这幽庭起,先帝便会在每一年生辰的头天晚上前来探望。”
“他极受昭帝宠信,生辰宴盛大,宴前一晚正是皇宫极为忙碌的时候,守备松懈,可以轻易潜进来。”
幽宫无岁月,他便数着别人的生辰,在这座荒芜寂静、遍布诛邪符阵的幽庭里度过了人生十二年。
谢青绾甚至想象得出他长身立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日复一日地挥剑,习武。
或用指尖沾着冷掉的茶,不厌其烦地临摹、习字。
仿佛这十二年不再是世人口中模模糊糊一带而过的字眼,是一朝朝一暮暮,是十二个春去秋来,数以千计的昼夜交替。
他在这个简陋至极的牢笼里与世隔绝,阴暗潮湿中的鼠蚁与密密麻麻贴满符咒的、不可逾越的四面高墙是他全部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