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王的到来给京城里浇了一泼油,就连东市里也闹闹腾腾。鹿哥到茶肆时里边正闹着事,黄衙役这回穿着班服,一脸苦地跟着几个兵马司的兄弟蹲门口,手里还抱着他那把几年没拔锈掐了的刀。见着小鹿爷他起了起身,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小鹿爷,您今儿个来的可不是时候,里边正闹腾着呢!”黄衙役点点里头,又啧啧了两声。
“闹什么?”鹿哥疑惑了一下,东市附近全一群平民百姓,有什么闹的?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做起门卫来了?
“这不是来了个贵人要整治巡街么,”黄衙役又开始“啧”了:“汾阳王家的,惹不起,小鹿爷您今儿个先回去吧。”黄衙役倒是好心规劝,心道小鹿爷一个破落门第惹不起王侯爷。
“怎么回事?”汾阳王家的怎么跟五城兵马司搭上了?鹿哥还没反应过来。
“就收税,”黄衙役顾前顾后地透露一句。
“嗯?”鹿哥没了解过,自然不懂,见黄衙役这瞻前顾后不敢说的模样,鹿哥很上手地抛了颗碎银子:“说说看,咋回事?”
有银子黄衙役眼尖,一瞬间收了,只是见小鹿爷难得大方,黄衙役心里边先打个抖,小鹿爷咋突然对这事这么感兴趣?
这同一班的兄弟,银子见者有份,黄衙役还在那儿纠结,他旁边的那位倒是一骨碌地说了。这事说来得提大燕的商税,大燕商税还是国初定的,店舍分五等收税,计钱每贯税二十文,之后大燕百年,又有竹木茶税,间架税,除陌钱等等。不过税种看似杂多,实则随着商市发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家明里暗里都约了一套规则,衙役们要抽油子,自然从税中想法子,就如如今东市,衙役们收着保护费,实则抽油子糊弄税收,又有这些年晋商大起,朝廷对着税收有心无力,这才有如今东市的热闹。然而汾阳王一来,将自个儿儿子安排进了五城兵马司,这位皇孙贵族可了不得,比着市税茶税间架税一样样地收,东市店主们可不得闹腾。
“税收这么乱么,”鹿哥一听衙役说完,皱了皱眉,衙役们说话也是颠倒黑白,明着暗着收保护费好似自个儿做了天大的好事,还感谢着晋商势大?再抬头正见茶肆里头老杨带着一对儿女正磕头,他一愣之后问了一句:“这一条街都这么收?”
“都这么收,”黄衙役应一句,见小鹿爷皱眉,以为他同情,忙跟上一句:“小鹿爷您也莫担心,老杨就破点财的事,总比蹲班房强。”
鹿哥瞥了黄衙役一眼,低头揉了揉太阳穴,突然问:“今天的戏看不成了么?”
“小鹿爷,您赶下次!”虽不明白小鹿爷怎地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看在刚才银锭子的份上,黄衙役扯了扯嘴角露出他一口大黄牙。
“我都不想掺和,怎么就不能给我安分点?”鹿哥嘀咕了一句,绕过黄衙役进了门,然后一脚将汾阳王儿子踢了个四脚朝天。
“你他……”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在汾阳王儿子开骂之前,鹿哥又送了他一脚。
“小小小……”门口的黄衙役这厢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看着在东市横,然而那也只是在东市,达官显贵他可惹不起,而这汾阳王儿子,就是他惹不起的那个。他就想不明白了,小鹿爷怎地居然敢踢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快关进大牢!”汾阳王儿子吃了两踢,不敢接近挥着手脚命令着衙役们上前。
鹿哥扬了扬眉,看汾阳王儿子这模样眯了眯眼也没反抗,汾阳王这吃相可把他恶心到了,将儿子安排到五城兵马司,名为收税实则入自个儿袋子,他正想闹大呢,汾阳王儿子这么巧给他个筏子,鹿哥顺着道上,挥开两边衙役,淡淡地道一句“我跟你们走”,他也学李相蹲大牢去了。汾阳王儿子扣押镇国公,这八卦应该不错。
何止不错,简直闹翻了天!进大牢之前鹿哥又丢了块银锭子叫黄衙役往镇国公府送封口信,可把黄衙役惊吓了一回。信到底是送到了,沈瑶光捏着鼻子进五城兵马司的大牢来看他,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您出什么幺蛾子?”
“我就想看场戏,可惜有人闹得我连戏都看不成,”黄衙役还是挺照顾他给他安排了个单人牢房,鹿哥坐在牢中一脸地遗憾,丢了块玉珏给沈瑶光,之后的事叫她安排着看。
“您……还不打算出来?”沈瑶光的眼神中各种不明所以,您这是打算学李相坐穿牢底?您堂堂镇国公跑五城兵马司的牢房里来作甚?都疯了不成?
“你们不是想我闹么?闹得大一点才好?”鹿哥淡淡地道一句,还真打算在牢里蹲几天。
虽然想您闹,但可不是这样的闹法!沈瑶光就差明着说“无理取闹”了。
“五城兵马司该整治了,”鹿哥抬了抬眼,只一句,眼神锐利锋芒毕露。
沈瑶光一凛,又听鹿哥说起商税,她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国公爷意指晋商,沈瑶光再无之前疑惑,躬身行礼应一声“诺”,道是她会好好运用此事。
沈先生最擅散布谣言,不过一日,汾阳王暗害镇国公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朝臣们都知此乃谣言,以镇国公的地位,若是他不愿怎地可能被关入五城兵马司,赶明了就是镇国公在赌气,可惜百姓不知,信以为真,一时间汾阳王简直是人人喊打。这一出闹得颇大,朝臣们倒是当笑话看了,殊不知五城兵马司的裘大人以头抢地,跪求鹿哥出牢门。镇国公您这么大一尊佛,何必跟咱们这五城兵马司的牢房过不去啊!裘大人心中感想万千,不敢镇国公面前说,只求他赶紧走赶紧走,可惜镇国公偏偏杠上了。
“进了牢房自然要审案的,裘大人这是不打算审吗?”鹿哥一叹,一句话逼得裘大人想哭。您大爷,您大佛,您怎地还不走?请神容易送神难,裘大人想到了此话,听镇国公的意思不审案不出牢,裘大人眼泪哗哗哭得越发厉害了。这案子怎么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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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帝谋》十三
这案子结果还是未审, 在裘大人被鹿哥逼得来一出重病卧床之前,燕帝驾崩了。虽然众人早已有心理准备,然而燕帝去得突然甚至连继位的圣旨都来不及准备,众人依旧猝不及防。
燕帝大行当夜, 太后一则秘旨急传至五城兵马司大牢,命镇国公总领军事,戒严京城。鹿迷生领命速至京郊大营,连发十三道令命边境各军戒备, 等到第二天燕帝驾崩的消息传开来,鹿哥已命天权军包围皇城,只进不出,以防意外。
燕帝的身后事其实早有准备, 鉴于燕帝未立储君, 特殊时期一向礼佛不问朝事的太后不得不站出来, 而她发的第一道懿旨却是设镇国公为摄政王——虽说是民心向,对朝臣而言这却有点不符规则。一则是镇国公年岁太小, 二则是镇国公不属于任何一派, 虽说李相当初点了火, 然而李党却并不赞成,杜党同理, 谁愿意无端地供上一座佛?结果李党怀疑杜党,杜党怀疑李党, 两方闹得不可开交, 右相杜如光票拟就要否决太后这道懿旨, 谁料一向低调行事的镇国公直接上了兵。鹿哥懒得跟这群文官扯嘴皮子,挥挥手将一群耍嘴皮子的文官全拖下去了,顶着右相杜如光那气急败坏“你你你……”的控诉,鹿哥挥手而就一道赦令盖了章,他把李相放出来了。
“怎么回事?”人在诏狱,李相得到的消息总是迟了一步,等他知道鹿哥已经达成摄政王成就,李相也是懵的。他是传统文官,从不在后宫下功夫,所以知晓是太后懿旨一步到位,李相还没反应过来谁助了攻。太后并非燕帝亲母,与燕帝关系不佳甚至于当年燕帝还是太子时更偏向五皇子,在五皇子宫变之后太后就礼佛不问世事,对于镇国公她该是没见过的,突然间就立了摄政王,摆明了其中有人说和。
“不是你?”鹿哥倒是有了猜测:“那就是沈瑶光吧。”这种暗落落又令人意想不到的风格,挺像沈瑶光的手笔。鹿哥倒挺赞叹沈瑶光用计别具一格的,毕竟在这个世界身为女子本身就弱了一筹,能做到此地步,该说不愧是女主吗?
听说鹿哥给了沈瑶光一个镇国公府印信,李相的脸黑得不行。所谓同行相轻,李相约莫也是有点,不过知晓鹿哥这儿他说不动,李相未多说,他十分利落地投身于政事中——比起李相这种资深丞相,杜如光这位被燕帝提出来跟李相打擂台的右相显得太多不足,更何况杜如光的晋商派标签贴得太正。李相入诏狱数月,朝上一片和稀泥,一目十行地看过近些日子杜如光的批复,李相的脸越发地沉——不愧是泥塑丞相,杜如光这一手和稀泥绝活都能雕个十八罗汉了。
政事有李相解决,文臣们有李相应付,鹿哥的麻烦少了不少,不过这些日子,鹿哥正面临着一件大事:皇帝由谁来当!
“国不可一日无君,”群臣们提出的理由十分熟耳,鹿哥心底吐槽着没皇帝朝廷不照样转得挺溜,面上倒是维持来一如即往的冷面,底下的大臣们叽叽喳喳理由一套套,坐在皇椅旁的鹿哥看了小差,他心里正在回忆那些印象稀薄的皇子皇女。燕帝三个儿子,排除大皇子二皇子就一个天生残疾的七皇子,女儿倒是多,未出嫁的宫里还有五个……眼见得底下群臣分了大皇子二皇子派,想到李相支持大皇子沈瑶光支持二皇子,鹿哥眉一挑,心里一声“呵”,谁说他一定会遵着他们走?儿子不中用,不还是有女儿吗?
鹿哥打算朝会后去看看燕帝有没有中用的女儿,面对群臣他倒是使了一招拖延大法,借口国君事关社稷要谨慎对待,将立帝一事拖了拖。
后宫里乱糟糟地,以德妃贤妃为首闹腾得厉害,谁都想让自个儿儿子当皇帝,可惜谁都压不住谁。当鹿哥拜见太后表示想见一见几位皇子皇女后,比皇子皇女们来得更急的是风风火火过来的两位皇妃。两位皇妃也是精通变脸绝活,此次来见鹿哥恭维话一套又一套,再不复当初那傲然矜持样,可惜鹿哥不吃这套。
此时有数位皇子皇女站在鹿哥面前,为首自然是大皇子二皇子,大皇子软弱如常,一见鹿哥就退缩,二皇子跋扈如常,依旧是抬着鼻孔看他,他们身后站着七皇子,因着他身有残疾极少见人,十分好奇地观望周围。再之后就是一群皇女,比之大皇子二皇子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紧张,皇女们纯粹是好奇,还有些疑惑,皇位于她们无关,不知摄政王为何找她们来。
鹿哥的风格一向开门见山,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来了解了解几位皇子皇女,当鹿哥拿出来那被尊为国宝的玉玺问“谁想要”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么突然的一句惊吓了一回。
“摄政王!”太后手中的佛珠都快要握不住了,手心一抖忙唤一声。说来之前的拜见还是太后初见镇国公,当初虽顾虑着镇国公年岁太轻到底因说客一句“汾阳王乃高贵妃之子”偏了心,就算太后不理朝事,太后这位置她还是想要的,要知道高贵妃还活着呢,等汾阳王当了摄政王谁知道这日后是否还会多出一个高太后,更何况太后与高贵妃一向不和。女人的嫉妒心总是十分奇妙,那位说客正说到太后在意的点上,就这么哄了来一封懿旨。当鹿哥下了朝就来拜见太后,太后的心里是十分慰贴的,看着镇国公只觉得他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她被忽略了太久,能够这么受重视一回她心里高兴,难免对镇国公颇多容忍,对于鹿哥提出想见见皇子皇女们,太后很轻易地就点了头。然而万万没想到,镇国公这么神来一笔直接拿出了玉玺。
玉玺一露,众人皆变色。二皇子伸着手就要,这番姿态看得鹿哥一皱眉,再看大皇子,大皇子看一眼他母妃又看看玉玺,却是不敢露头,只畏畏缩缩地举了手。
“其他人可有想要的?”七皇子因哑疾反应有些慢,还是他身旁一位小公主重复了一遍他才一脸茫然地举了手,等举起手见二皇子狠狠地瞪他,他顿时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做错了又迅速地收了手。
“可还有其他人?”这一次鹿哥看向了公主们,然而公主们多面面相觑不解镇国公此举何意,她们又不能做皇帝,为何要问她们?
“少保大人为什么这么问?”还真有公主提了问,正是刚才为七皇子解释的那位小公主,看着年岁最小,胆子倒大。
“不过闲聊,众位公主莫要当真,”鹿哥这么说着,看着小公主笑了,问一声:“若有机会,众位公主可想要这个?”
一听闲聊,不少人松了口气,毕竟公主不可能当皇帝,镇国公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么异想天开,如此以为,公主们心里一松顿时快活起来。那位小公主当先举了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还将七皇子的手给托了起来。有此前例,其他公主也不甘示弱,一并举了手。
众人纷纷举手,二皇子当先不忿,一声大叫张口一句“那是我的你们谁都不准要”伸着手就要来抢鹿哥手中的玉玺,鹿哥一皱眉,避开了二皇子叫人将他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