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李相这些日子画风颇迷,先是罢朝,罢朝期间跑到晋地犁了一遍晋商,等回来后又突然提起摄政王的冠礼,怎么看都觉得令人摸不着头脑,也是他一贯以来的心机深沉印象深入人心,众人还以为他有什么目的,一度还有不少李党站出来支持。如今见李相说起立帝,众臣皮一紧纷纷觉得李相这是要上正餐。因着李相那场罢朝表演,众臣自觉地以为李相是与他们站在一边的,在右相杜如光落寞回乡的当下,众人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在鹿哥提问“对于立帝众位有何建议”时,因摄政王冠礼之问一时萎靡的众臣纷纷找回了精神,一个个精神饱满地蹦哒出来,这个说立“大皇子”那个说立“二皇子”,理由一套套,提议大皇子的无外乎长幼有序仁和慈爱,说二皇子的则赞赏二皇子是英武过人行事果断,然而这些蹦哒得最欢的没有发觉,提出话题的李相早已默默地回了队列,眼观眼鼻观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大皇子仁和慈爱聪敏好学?二皇子英武过人行事果断?”文人们夸赞起人来说得花团锦簇,鹿哥在上首听着都想笑,反问一声瞬间沉下脸,又问:“众位当真觉得两位皇子能当大任?”

不能当大任还能怎样?又不能再拉出一个皇子?听着摄政王的意思不大对,不少朝臣在心底吐槽,这时候也有心思特别活跃的,胆大出列,将大皇子二皇子狠狠地贬了一番,别说,他这篇议论文背得还当真不错,有理有据,附带不少大皇子二皇子的黑历史,黑的同时还发散了一下,将两位国丈爷的黑历史也一并圈了进去,顺带警告一句外戚乱朝。如果说前一段皇子的黑历史是说到群臣的遗憾处,后一句“外戚乱朝”是真正说到了群臣的死穴,燕帝在时两家外戚就不怎么安分,时常想向朝上伸手,若非李相明智早早地剁了他们的爪子,谁知道如今如何。一想到皇子上位,贤妃或者德妃封后,国丈爷国舅爷们横行霸道,群臣们瞬间就熄了一半心思。这位出列的朝臣也是有自己心思的,见发酵得差不多了,一躬手说出了自个儿的目的:“请摄政王于宗室中遴选。”

宗室中遴选?此话一出,众臣哗然。众所周知,皇室宗室除了那些血缘关系薄得不能再薄的远亲,只剩下一个汾阳王,这话的意思等于明着来说过继汾阳王的儿子,众人怎么能应。有御史就站出来,怒斥这位臣子“其心可诛”。那位提出“宗室遴选”的大臣倒是个巧舌如簧的人物,正面怼了一把,无外乎是说大皇子二皇子不堪为君。反对宗室遴选的大臣也不少,大皇子二皇子不堪为君,那难道汾阳王的儿子就堪为君了?众人你来我往一番唇枪舌战,说到后来战圈越拉越大,众臣越来越激动。就在此时,有御史出列,提出一句“立请女帝”,众人一惊之后越发哗然。女帝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然而那不过昙花一现千古唯一人,而且上位名不正言不顺一直为史书所诟病,这当口居然提出立女帝,群臣再一次哗然,这回喇叭更响,从四书五经中扒出天地伦常那一条大说特说,中心意思就一条,立女帝是违反伦常违反阴阳违反礼教的!

一提四书五经,从科举场上下来的朝臣们个个是大佬,你跟我提礼教,我跟你提《礼记》,《礼记》中可有写男尊女卑?那分明是《列子》的锅!之后才有一系列《礼记》注释扩展了此概念。众大臣引经据典争得唾沫横飞,不少朝臣差点卷袖子上场。看众臣激烈参与,这时候的李相默默观战,这群大臣们还没意识到他们争论的重点早已歪了,明明是讲立女帝,可不知不觉歪到了“男尊女卑”的出处,倒是偶有几个脑袋清楚的想把话题歪回来,可惜一开口又被人带了去。

“可是沈瑶光安排?”李相就盯着那带节奏的人,怀疑是沈瑶光插手。这男尊女卑亘古了数千年,众人都习以为常,既得利益的众朝臣更不会提出异议,想来想去也就个沈瑶光。群臣归朝之后,鹿哥一度想给沈瑶光在朝上安排个位置,然而此事却遭了群臣激烈反对,理由无外乎是封建礼教那一套,李相怀疑这回是沈瑶光的反击。然而这次他还真猜错了。

“我安排的,”鹿哥道,他打算烧了《女诫》《女则》,当初在《侯府小娘子》世界没能干成的事,这回想干一回。

小鹿总的心血来潮总是有点可怕,这可不是烧书这么简单点事,这是在挑战整个礼教,李相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自个儿都被吓出了好几回心脏病。

“小鹿总,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李相委婉地提一句,意思是叫他遵着时代走可别搞事。

“既然已知是糟粕,为何不舍?”鹿哥反问。

“这可不是一朝就能解决的事,”李相并不看好。

“总要有人做这栽树人,”鹿哥道一句,主意已定是不打算改了。

李相觉得自个儿又被气出了一回心脏病!

立帝一事牵涉众多,一次朝会商议不出众臣又商了九次十次,就在众臣商议得疲倦满面时,摄政王终于开了他的金口,问众位朝臣“哪位公主可堪大任?”

众臣刹那就感受到了李相同款心累,敢情他们商议了半月摄政王早就有了决定?还哪位公主?除了十二公主还能谁做?十二公主年龄小又有聪慧之名,生母还是已故贵妃,贵妃出身清贵,国丈还是如今的祁县学监,就算相比于几位皇子,除了性别有差十二公主这牌还当真不错。

“那便立十二公主,”鹿哥一句话落,尘埃落定。只是众臣依旧有点懵圈,这事是怎么成的来着?有想明白的想到了当初摄政王以玉玺为戏赠予十二公主的事,前后一联系,只觉得摄政王心思深沉,算计颇多。敢情鹿迷生他是早就决定好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全在逗着群臣玩呢!此事决定之后倒也不乏打算以死明志逼得摄政王改主意的大臣,可惜鹿哥不吃这套,在这些大臣们以死明志撞柱之前他早就命人将他们拖下去了。这回再看以武力示人的摄政王,群臣不免瑟瑟,这回谁还敢有异议?有异议的全被人拖下去了。

这事拖了这么久终于决定,鹿哥松了口气,以他的风格其实打算开门见山,谁不听话就武力制压,李相好说怠说终于劝鹿哥放弃了武力压迫,这才有如今兜着圈子的立女帝。其实以李相看来鹿哥所谓的兜圈子做得相当粗糙,根本就没怎么掩饰自个儿的目的,有聪明人看明白了早早地沉默,剩下的那群全是智商不够被牵着鼻子走的。至于沉默的那一群,没反对立女帝自然有他们的目的,群臣与帝王其实是相互制约的,虽说如今在摄政王手下群臣过得颇为凄惨,可若有了皇帝还不愁没办法制约摄政王?何况十二公主年岁尚小,就算成了女帝,女字为先,就算日后不满也不愁没机会换了。这时候这群大臣们可不知晓鹿哥打算养成一代帝王,文有李相为太傅,武有他为太保,宫中琐事还有沈瑶光在旁,他就不信他们三还教不出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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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期要准备考试,更新不定

昨天存稿忘记发了tat

第147章 《帝谋》十七

十二公主是燕帝最小的女儿, 现今六岁,乳名狸奴,因不得燕帝喜爱,至今未有大名。鉴于登基大典在即, 由皇家宗老取名为“焕”,焕有光明明亮之意,又与“换”谐音,暗含了一番宗室众人的不满。有了大名即上族谍, 再之后是登基大典。

萧焕的登基大典准备得仓促,甚至可以说简略,群臣与宗室显然没想在这上边花心思,鹿哥一度想暴力一下教育做人, 险而有险地被李相拦下来。李相的理由也挺充分, 现今最重要的是叫十二公主登上皇位, 等到名正言顺之后,他们再怎么搞小动作也翻不出花样。见鹿哥勉勉强强地一应下, 李相心底暗叹一声心道鹿哥把他们逼得太紧了, 不敢正面刚只敢私下里搞小动作——虽然依旧是在作死。

登基当日, 萧焕穿了一身绣金龙袍,由鹿哥牵着手一步步地走向了帝座。其实她至今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云里雾里仿佛是一场梦。坐在那帝座之上,被十二旒冕旒压得微低了头, 看着朝堂之下黑压压一片跪拜的群臣, 听着右手边摄政王的提示, 萧焕的心渐渐落到了实处。“众卿平身!”她开口,开启了燕国女帝时代。

新帝登基,改元换代,新年号为“初兴”,年号本该由礼部定,原定为“初新”,一看就不怎么走心,看礼部呈上来的奏折字里行间满满是想换皇帝的意思,看到这年号李相头痛了一回心道这群作死的还搞事,在呈上去之前他改了一字,改为“初兴”,寓意上到底吉祥了不少,又将礼部的奏折给昧了,小鹿总好不容易被他劝下来了,这群还搞事,是嫌小鹿总不够刚打算尝试一下摄政王的武力值吗?李相挥挥手赶紧消弭隐患,呈上年号时还担忧鹿哥不满意,也幸而鹿哥不懂这些没什么讲究,这一关平平安安地过了。

萧焕年岁到底还小,三个时辰的登基大典下来已是累得不行,知晓今日不同,她全程都极乖巧地坐在龙椅上也未喊一声“累”,等到结束到底撑不住挪了挪屁股,鹿哥本想抱她下来,萧焕这次摇了摇头,群臣在下边看着,她要自己走。鹿哥赞许地露了笑。

大朝之后还有小朝,李相与六部大臣还有大理寺御史台的几位她得见见熟悉熟悉,况且这些人日后还会为她讲学。只是下了殿萧焕就累得犯困,鹿哥抱着她往寝殿走,路上她就睡着了。没将她叫醒,鹿哥容她睡了,然后他去见了李相与六部主官——虽然其中几位大臣见新帝没来开始吹胡子瞪眼地挑剔。

“孤欲改革建新政,不知众卿有何意见?”几位大臣侯在偏殿,鹿哥一进门,对于礼部老大人那不待见的神色瞥都未瞥,一记直球讲正事。

李相习惯了鹿哥的直球,此时尚且淡定,众位大臣倒是一时不适应,“啊”的一声有点猝不及防。不是该说一说新帝的教育吗?怎么突然间提到改革了?晋商那一茬还没落尾呢?大皇子二皇子的事解决了吗?鹿哥这一笔令群臣有些摸不着头脑。

“新帝亲政尚需十年,众卿可有心创个河清海晏之世?”鹿哥又一问,目标颇具野心。众臣又“啊”了一声,摄政王除了特赦李相遣返杜相朝堂之事极少动作,听他野心,众臣一时不适应懵了一回。摄政王的路数一直不大对,群臣到现在还没摸明白他心思。

可惜鹿哥没耐心等群臣思索明白,他直接就抛出了厚厚一叠改革建议,从税改律改到科举改革,全是沈瑶光这些日子抄录总结的。基本上是鹿哥提个头然后问李相,李相提出一系列方法,再然后由沈瑶光总结润色。不过三人之力到底小了些,李相的意思是叫六部一并讨论——改革阻力本来就大,拉众人下水总比一人力扛好。

鹿哥这叠子下去,忙活坏了群臣。改革哪有这么一股脑地六部全上的,这些日子朝堂上净讨论这些了,各部吵各部的,倒还泾渭分明,然后李相做那个调停人,协调了场面。眼见得李相持得住,鹿哥倒好,带了萧焕逛市集去了,他教皇帝可不打算纸上谈兵,四书五经固然能治国,然而这些书中可没有讲百姓如何生活,百姓需要什么,到底需要萧焕亲眼目睹。

好些日子未去东市,鹿哥带着萧焕去看了一场皮影戏。新帝登基本该特赦天下,不过鹿哥不想放罪犯直接改了减税一年,讲晋地犁了一遍,国库暂丰,减税他减得起。如今的东市喜气洋洋,百姓家显然对于新帝十分推崇。女帝不女帝与他们何干?能叫他们过好日子的自然是好皇帝。鹿哥这一着倒赚了不少民心。

鹿哥当初被五城兵马司带走的事东市不少人看见了,都是群平民百姓,见鹿哥脚踢王公贵族,心里叫着好,面上却不敢站出来,私下里担忧一声小鹿爷,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等鹿哥入了东市,有认识他的唤声小鹿爷,一众摊贩平民夹道欢迎,热情得鹿哥一脸懵。

“摄政王那么受欢迎?”萧焕未曾来过民间,鹿哥说带她来看看,她极欣喜的应了,一路过来左顾右盼新鲜得不行,等入了东市,见鹿哥这么受欢迎,她还十分好奇。

“叫我老师即可,”在外叫微服私访,鹿哥纠正了她叫法,对于自个儿如此受欢迎,他摇了摇头同样不解。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拥进茶肆,又一群茶客迎上来,一人一声小鹿爷,七嘴八舌地问他之前被五城兵马司带走的事如何,又问他五城兵马司的牢中如何,小鹿爷又是如何出来的。众人问题纷纷,不过几句鹿哥倒也明白了,平民百姓对官府有天然的畏惧,此次他往五城兵马司牢里转了一圈,众人敢情是将他当作不畏官府恶势力的民间英雄了。

鹿哥笑笑,含糊着答了,又问茶肆杨老板今日可否点戏,他要点一出《义士行》,讲的是胡家老汉因土地之事被地主打死,胡家三兄弟为父亲伸冤结果遭官府迫害怒而起义之事。比之那英雄红颜的镇国公传鹿哥觉得还是《义士行》更有教育意义一点,虽然杨老板一听他点《义士行》,抹着汗苦笑着出来道一声“《义士行》乃是禁戏,这戏老汉不敢唱,小鹿爷莫为难老汉了。”《义士行》中胡家三兄弟有推翻官府之意,故而被列为禁戏,虽然百姓间对此戏颇有感同身受之感,胡大受刑一幕不知攒了多少眼泪,杀狗官一幕更有不少人拍手叫好。《义士行》结局是三兄弟起义失败午门斩首,苍凉悲切得不少百姓大哭。对上官府,怒不可怒,反不可反,可不是如今他们的写照?

“《义士行》虽禁,民间私唱不绝,杨老板莫唬我,”鹿哥推出一银裸子:“你且唱着,我保你无事。”

“小鹿爷,这银子老汉真不敢收,前些日子写这戏的张秀才被抓了,黄老爷报得信,道是新皇登基看不得这些反戏,最近查得紧莫要犯讳。”

哪来的看不得?他还带皇帝看呢。想到杨老板说写戏的张秀才被抓如今还在狱里,官府又查得紧,猜到是底下人主意,鹿哥叹了口气,到底没点这出,点了一折《出塞记》与萧焕一同看了。《出塞记》讲公主嫁胡的义举,为两国关系的稳定作出了不少贡献,戏中不少赞词就赞公主大义,可惜这通篇赞誉的《出塞记》鹿哥不怎么喜,看完一折他就教萧焕“若国盛民强,何须公主如此牺牲?”又叹一声“若有精兵万人镇边境,胡人何敢犯我境?”到底是国弱无兵之过,以公主联姻也不过是一时之计。

萧焕点点头,她想到了自个儿嫁到齐国西凉的几位姐姐和姑姑,不是早亡就是过得不好。握了握拳,她问:“师傅,若有精兵百万,可否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如今五国争霸已有百年,不知多少国君做过此梦,也不知多少国君为此遗憾而终,小孩子童言无忌还真敢说?鹿哥难得大笑,点了点头,应了她:“若有朝一日国富民强,我定上战场为你取四国之地!”

“拉勾!”到底小孩,见摄政王开口,知晓摄政王用兵之利,萧焕欣喜点头,伸出小手指要拉勾,鹿哥随她玩了。

逛了一下午吃了碗馄饨这才回宫,等皇帝回了宫鹿哥开始搞事。他还是挺喜欢《义士行》这出戏的,戏剧来源于生活,据说是根据某县某案改编,张秀才还挺实诚地将结局也搬上去了,恶绅未得惩治,反而得了胡家的地,恶官也未得惩治,倒因镇压起义升官了,唯一不好的只有胡家,一家四人俱亡,因男人被打为反贼,女眷更没了活路一条白绫一干二净,这结局太过悲苦,也忒得讽刺。如果说原先只是想拿此戏教育一下萧焕,结果演不成鹿哥反而上心了,他叫人拿来了该县县志案宗,将该案细看了,然后某日办了夜宴,邀群臣看戏,唱得就是这出《义士行》。

“不知众卿对此戏有何感想?”鹿哥一开口,李相当先皮一紧,小鹿总开始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