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牧这短暂的一生委实算不上顺遂,这一生能谈得上顺遂的时间,也只有在去南疆之前。
景馥的出生冲撞了太子,为了定北侯府的前途,定北侯府是一定要拿出一个态度的。
而将景馥送出帝都,是最好的办法。
既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又能够保证景馥不在流言蜚语里长大。
但奈何侯爷夫人不同意,所以后来便换成了景牧。
身份足够彰显出定北侯府的诚意,而景馥也有了不用离开帝都的理由。
毕竟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不离开生母,只要有一个说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而那个时候,景牧怎么会知道南疆玉家,他的外祖父家,是他一生噩梦的开始?
他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被放弃的人是他?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他要承担这一切?
可是没有告诉他答案。
后来玉家过来负责喂他毒药的人,说这是他的命。
命中注定,原来也可以这样残忍。
什么水土不服,不过是一个说辞。
定北侯府的嫡公子,在南疆与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连寻常百姓都不如,毕竟他是请罪之身。
巨大的落差,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只是玉家就给他自怨自艾的时间也不多,他到了玉家没有太长时间。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他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在一个晌午,一个玉家人端着一碗药,强行让他喝了下去。
算起来,那个人他理应唤一声表哥。
可就是这样跟他一样,身上都流着玉家血的人,却将他送入了深渊。
景牧在长大之后的很多年,都还记得,那日午后的阳光,阳光分明很耀眼,也应该很有温度。
但打在他身上却毫无温度可言。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玉家人为什么那么对他?是因为他是请罪之身吗?
你经历过腹中仿佛被万千虫蚁噬咬的疼痛吗?
你经历过身体仿佛被人用极钝的刀一刀刀割开的疼痛吗?
你经历过身体里的骨头,甚至连骨头缝都叫嚣着疼痛的那种剧痛吗?
疼到让你不知道该如何缓解?
疼到足够让一个人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只一心想要解脱。
所以很多毒人都死在了这里,身体上的疼痛足够消磨掉一个人所有人的意志。
但是他熬过来了,他以为熬过来就会好了。
然而那只是开始,他被送进了药房。
何为药房?
听着像街上买药的铺子,但在玉家实则不是的。
而是玉家为了制作毒人的时候,为了足够保密,专门劈出来的一个地方。
他在进了药房之后,不止一次的希望,定北侯府能有人过来,哪怕只是一个下人。
只要能让玉家人看到他没有被定北侯府抛弃,定北侯府还在乎他,他在玉家的生活就会好一些。
然而没有。
定北侯府从来没有过来看过他,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是真的被定北侯府的人放弃了。
在永无止境的毒的折磨里,他终于等来了从帝都来的人。
只不过不是定北侯府的人,而是宫里的人。
皇上闵彦的心腹,以及……丞相宋庭渝的心腹。
帝都来人以及专门为他而来,让他在玉家的生活好过了不少。
他的行动会在帝都来人的那几天自由不少。
只不过,帝都来人并不会待太长时间,可能就算想待,玉家也不会让人留下来。
毕竟毒人之事,乃是有违常伦的事,倘若被帝都知道玉家在做什么,玉家一定会在世家之中除名的。
所以每当帝都来人的时候,玉文溪就会被派到他身边。
名为照顾,实则监视。
玉文溪这个人是旁支的一个姑娘,虽然是旁支,但因从小父母双亡的缘故,被养在玉明哲一个手下身旁。
在那个手下因为意外去世了之后,玉文溪便顺势顶替了他的位子。
而玉文溪本人也是个很有手段的姑娘,年纪轻轻便成了小辈中的翘楚,颇得玉明哲信任。
所以才会被玉明哲派到他的身边。
因为玉文溪,他也在能自由的时候,自由程度大大减少。
若说他这一生还有什么幸运?
大概就是,一遇邵容却。
虽然邵容却起初是因为太过想念弟弟才对他另眼相看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邵容却确实教会了他许多。
教会了他如何不吃苦头,教会了他怎样才能在毒发的时候,尽量让自己活下去。
教会了他隐忍,教会了他借势。
邵容却应该是那种标准的世家公子,有计谋、又博学多识。
可以说,如果没有邵容却,大概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景牧。
二遇程筠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