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少彬既然知道邓长的事,自然也不会不知道燕铁衣与熊道元大展神威,于众人手中解
救邓长的事;他焦黄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强笑,道:“这个,燕少兄尚请释怀,我们学医之
辈,只管济世活人,为病家袪除苦痛,至于病家本身的轇轕缠连,不是我们能以过问的,我
们也没有这个过问的力量,对伤者的调治,末学自当一力为之,少兄宽念。”
燕铁衣形态稍见缓和的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欧少彬不再多说什么,管自提着他那只深褐色的檀木药箱,走到床前,开始为邓长检伤
诊脉起来。
熊道元站在床的另一边,双手叉腰,虎着一张脸,双目毫不霎瞬的注视着这位大夫的治
疗行动,模样业已摆明了——朋友,你最好不要出差错!
来到惶惶不宁的店掌柜身旁,燕铁衣闲闲的问:“还没请问掌柜的贵姓大名?”
胖掌柜赶忙道:“我的贵姓大名是刘景波。”
微微莞尔,燕铁衣晓得这位大掌柜是真的发了慌——他稍稍放低了声音:“姓欧的这位
郎中,靠得住么?”
吸了口寒气,刘景波的脸色越发青白了:“靠得住,靠得住,当然靠得住………”
燕铁衣安详的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额头上又渗出了汗珠子,刘景波几乎有些窒迫的道:“是……老朋友,好多年的老朋友
了。”
燕铁衣道:“怪不得他肯这么帮忙。”
搓着一双胖手,刘景波笑得比哭还难看:“这点事,呃,我自信还求得动他。”
燕铁衣道:“他不会令我们失望的,对不?”
刘景波粗浊的呼吸着,一边用手抹汗:“错不了,燕爷,包管错不了。”
燕铁衣注视着刘景波的眼睛,这位掌柜的却目光畏瑟,不敢与燕铁衣的视线接触,总是
频频转动,神态显得异常忐忑慌张。
在房中蹀踱了几步,燕铁衣关心的道:“刘掌柜,你的样子不大对,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呀?”不由自主的混身痉挛了一下,刘景波的嘴唇都透了青:“我?不舒服?没有呀,我很
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燕铁衣笑道:“这就好,如果感到身子不适,郎中在此,正可一并医了。”
刘景波努力扮着笑容,但不可否认的,却实在笑得叫人心里起疙瘩。
现在,坐在那里的欧少彬,正由熊道元帮着在以净布沾了热水,细心洗拭邓长全身上下
的伤处,而且,药箱子也打开了,里头膏丸丹散,瓶瓶罐罐的玩意却是不少。
燕铁衣背着手,笑嘻嘻的道:“欧大夫的手艺不错,呃!”
刘景波僵了僵,又好象才听清楚,急忙点头:“不错,不错,是不错……”
燕铁衣道:“他府上还有什么人呀?”
呆了一剎那,刘景波含混不清的道:“只……只他独身一位。”
燕铁衣以玩笑的口吻道:“是贵宝地的闺女忌讳嫁郎中,还是他自己不愿娶亲?”
刘景波的头皮似是发麻,他挣扎着道:“是他……不愿……不,是一时未有合宜的对
象。”
这时,那欧少彬扭转头来,淡淡的道:“景波,过来帮我个忙吧。”
熊道元马上开口道:“不用了,大夫,我在这里听你使唤还不是一样?掌柜的笨手笨
脚,那有我灵便?再说,对跌打损伤这一套,多少我也比他在行。”
欧少彬无奈的笑笑,没有再坚持,开始用药物为邓长敷治伤处。
拖了张竹椅,燕铁衣坐了下来——正是欧少彬与刘景波两个人都能看得到的位置,然
后,他从胸前金鞘中拔出了他那柄震慑江湖的“照日短剑”,两指宽的锋刃流闪着莹莹秋水
也似的青光,剑尖尾芒耀灿,略一摆动,吞吐若电;他轻轻握住了金龙形的把手,缓慢的平
着刃口在指甲上磨擦,剑身反映着虹彩隐隐,净亮透澈,宛如反映着一片魔性的光影,甚至
连房中的景像,也加杂着炉火的殷红,交融成怪诞的、合着闪闪猩赤的图案。
“照日短剑”在他手上玩弄着,这间客房中已似漾起了一股无形寒气,阴森森的寒气—
—任是炉火烧得那等旺法!
欧少彬虽在专心一意的替邓长疗伤,其实目梢眼角,仍然瞧得见燕铁衣的动作,他表面
上看不出异态,骨子里却已在怔忡不安了。
大掌柜刘景波自从燕铁衣不明所以的拔出了那柄短剑之后,便已惶恐得禁不住栗栗轻
颤,他的视线像是被那柄锋利的短剑吸牢了一样,定定的瞪着刃口不动,燕铁衣每次翻转刃
面,他就嘴巴张开,表情也会痛苦的扭曲——似是剑刃翻转在他心里。
忽然露齿笑了,燕铁衣朝着刘景波道:“刘掌柜,我这把短剑算不算得是‘上品’?”
用力吸了口气,刘景波舐着发干的嘴唇,声音瘖哑的道:“好剑……是一柄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