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的问题就多了——他不愿明说,但他相信江萍与江昂不会看不出来,设若江奇的恶行
劣习不能加以约束或规导,则将来这个家的保全实在未敢乐观,而显然江家兄妹对乃弟的溺
爱与纵容更使得这条祸根在无形中长大,延展,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一个收场哩?
无声的太息,燕铁衣不愿再深思下去,在这里,他只是一个过客,犯不上插手入人家的
家务事里来,他离去之后,这里发生的一切,将与他再无牵扯了。
现在,他只盼望好好的睡上一觉。
***
第二天,当燕铁衣向江昂辞行的时候,他才发觉要想实时离开这个地方的打算,并不如
预料中那样顺理成章。
江昂对他的挽留是真挚又恳切的,最后,已是近乎祈求。
对于江昂的挽留,最令燕铁衣不能推拒的理由,是江昂希望燕铁衣暂时留下来卫护他的
家宅,以防曹非等人乘他创伤未愈之际前来寻仇,这是一个虽然有些逾份但却在于情理的要
求,燕铁衣颇觉不便推托,江湖中事,他也甚为明了,江昂的顾虑,很有成为事实的可能,
人命关天,燕铁衣怎忍任由江家人去流血豁命而自己置身局外?尤其是,他对江昂与江萍兄
妹二人的印像又是如此良好。
尽管自己归心似箭,尽管堂口里还有许多大小事情等着他回去料理,但眼前的形势却不
容他一走了之,再三思量,他只有勉强留了下来。
总是合了那句俗词儿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桩麻烦,他既然伸手拦下,就只
有一路撑下去了,他唯一盼望的是,好歹能早一天解决问题,别拖延个没尽没完,在私心
里,他已打定主意,至多,他再留下个把月。
燕铁衣答允暂时不走,江昂的庆幸感激之情难以言喻的,江萍也同乃兄有着相似的,甚
至更为兴奋欢欣的心绪,只是女儿家比较矜持,她不像她哥哥那样毫无保留的把心中感受溢
于言表,她仅是顺着哥哥的意愿帮同挽留燕铁衣,但她的双眸,她的神韵,却比她哥哥的千
百句话更要来得强烈而浓郁。
燕铁衣当然体会得到,情谊加上道义,再添那一股柔柔的期盼,便把他缚紧了,又怎能
如此绝决的拂袖而去?
于是,他留了下来。
很快的,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里,日子是恁般的平静又祥和,没有丝毫波澜或惊兆,就似一池如镜的春水,更
缀着点儿淡淡的芬芳及幽幽的甘甜,有些像蜜掺合着辰光,荡漾的涟漪,则在人的心底。
江昂的创伤,在大夫仔细的调治下,颇有起色,痊愈之期,已是指日可待,江萍的神彩
便越见开朗焕发,连带着使燕铁衣的心境也愉畅多了,他乐见江昂早日康复,乐见江萍的笑
靥如花,自然,也乐见自己的归期能以提早。
燕铁衣刚从江昂居住的“竹雨楼”出来,午后的阳光偏晒着;相当燠热,他正想回到
“小西轩”歇一会,迎面已见到倚栏俏立,盈盈含笑的江萍。
江萍今天穿著一袭淡青滚洒着白色花边的衣裙,满头秀发往后梳理,用一根淡青色的丝
带札挽着,容颜光致,艳丽逼人,她以那双澄澈晶莹的双眸注视燕铁衣,眼波流动里,蕴蓄
着多好的柔媚,好多的温馨。
站住脚步,燕铁衣微笑道:“你今天特别的美,江姑娘。”
江萍嫣然一笑,抿抿唇:“平时我一定很丑了,燕大哥。”
燕铁衣道:“那里,时时刻刻,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你的姿容仪态都是无懈可击的,
只是现在,更有一种飘逸脱俗的气质,宛似水中青莲,点尘不染……”
江萍“噗嗤”一笑道:“你大概心情很好,燕大哥,所以今天看着我比较顺眼;和你相
处这些天,我可从没听你夸过我一句呢。”
燕铁衣笑道:“心中赞美,未曾形诸言词罢了。”
眨眨眼,江萍道:“我几乎有点飘飘然了。”
二人相对笑了起来,燕铁衣道:“你是来看令兄的吧?”
点点头,江萍道:“上午出门去选了些绣花样式,没来看大哥;他今天感觉得怎么
样?”
燕铁衣道:“好多了,日日俱见起色,像这样调理下去,令兄康复之期当在不远,依我
看,至多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够活动如常了。”
江萍轻声道:“有燕大哥在这里,我大哥心宽神定,才是他身子渐次痊愈的最大原
因……”
燕铁衣道:“姑娘高抬我了,你该谢谢那位替令兄调治的郎中才是。”
江萍笑笑,道:“大哥现在精神还好吧?”
燕铁衣道:“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下,如今该是睡得正酣之际。”
江萍朝门里望了一眼,道:“那,我就不进去找他了,燕大哥,你要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