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韵婷在地上叩着头,咚咚作响,片刻间,她的额角已是鲜血淋漓,白羽公子邵玉更是如捣蒜般将头颅在岩石上撞,血与泥混在一起:染在他丑恶而痴呆的面孔上,看去可怖而可悯。
忽地——
黎嫱紧紧抱住楚云,泪盈盈的,语声哀切:
“云,饶了他们吧,他们生不如死,活着也不会有希望,云,别这么狠,看在我的份上饶了他们,我只求你这一次,云,你的仇已报了,上天给他们的惩罚已经够了,云,我只求你这一次,爹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的双手染上大多血腥的……”
楚云冷冷的看着黎嫱,喃喃的道:“不,我要报仇,你不该阻我,小嫱,你不该阻我……”
黎嫱哭了,她泪痕斑斑的道:“云,这已经很够了,他们这么悲惨,你应该饶恕他们了,假如他们还有一点尊严,还有一点做人的成份,他们不会这么可怜的恳求你,云,你的本性是善良的,我知道,你有一颗仁慈的心,你不是饶恕过你很多的敌人么?云,我也求你,你饶了他们吧
狐偃罗汉犹豫了良久,也走了上来,沉重的道:“老弟,眼前的两人,几乎令俺不敢相信那就是昔日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白羽公子邵玉,更不敢相信那女人曾经是风姿俏丽的你的前妻,邵玉己成痴癫,老弟你又何苦定要杀他?他已是一个毫无感觉意识的人了,至于你的前妻,落得如此下场,一切成空,正是报应,这仇恨,也大可到此为止了,有时,报仇雪耻,却不一定非要用杀戮来代表不可,老弟,连黎丫头也这么求你,你就依了她吧……”
楚云面孔上的神色急剧的变化着,他移目注视紫心雕仇浩及狂鹰彭马,仇浩垂目无语,彭马却颔首示意,于是——
楚云的心在绞痛,情感与理智在交战,仇恨与宽恕在推拒,良久,良久,终于,他长长的,像是哭泣般的叹息了一声,语声沙哑而孱弱的道:“你们起来……”
黎嫱兴奋而欣喜欲狂的抱住楚云,顾不得眼前有那么多人,当众就在丈夫的面颊上亲了一下,狐偃罗汉亦紧握楚云双手,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紫心雕仇浩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沉和的道:“盟主,你是超人,老盟主选得对,在三十年前,他老人家仿佛已经了解你了。”
这时,萧韵婷扶着邵玉——像一个乞妇扶着年老力衰的残废丈夫一样,来到楚云身前,她流着泪道:“谢谢你,谢谢你,我到死也感激你,我后悔我当初错了,我后悔自己毁了自己的终生幸福……”
白羽公子邵玉独目迷惘的睁着,也跟着喃喃的道:“……谢谢你……我到死也感激你……我后悔我当初错了……毁了自己的终生幸福……”
酸涩的,艰辛的,萧韵婷又转向黎嫱:
“我永远感谢你,小姐……我祝福你与楚云能早日成亲,他是个难得的好丈夫……希望你们能相偕白头,永不会离……”
黎嫱娇羞而又怜悯的红着脸道:“我们……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你可以称我楚夫人……”
萧韵婷长长的“啊”了一声,神情极端的落寞而惆怅,空虚极了,像是骤然间失去了一切,是的,这“楚夫人”的称呼,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啊,但是,现在呢?已成为不可奢望的过去了,她已真真确确的失去了一切——除了那形同白痴的邵玉。
紫心雕命令快刀三郎及煞君子二人,将皮舟上的食物除了各人必须的以外完全搬下来赠送给萧韵婷与邵玉,楚云不愿再看到这两个人,他默默偕狐偃罗汉行到一块岩石之侧,目光冷悠悠的凝注着浩瀚的海洋。
狐偃罗汉回头看了看正站在那边,以怜惜的眼神瞧着萧韵婷的黎嫱,而小翠,却在忙着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衣物拿出一大部份来送给她。
叹了口气,大罗汉低沉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在离开山区以后,一定仓忙的逃向海上,以为离开陆地便安全了,哪里知道却又鬼差神使的飘流到这个岛上——这原先令你承受痛苦的地方。”
楚云神色深沉,淡漠的道:“这正是天意,上天不叫他们死在陆地,不叫他们死在海里,让他们逃过我的利剑,逃过回魂岛周遭的暗礁漩涡,为的是让我再看看他们,再目睹一次他们的报应……”
他的眼帘低垂下去,又缓缓道:“或者,也要我宽恕他们……世事是很奇妙的,当昔年那个雷雨之夜,我身负重创坠海,自以为必死无疑,却被一条怪异而至今不知其名的八角形金色怪鱼所救,那怪鱼牺牲自己而拯救了我,不管它是否自愿,它总是救了我,今天,这两人也是必死无疑,却又在多种因素之下使我饶了他们,相同的,我总是饶了他们,而不管这是否出诸本心……”
黎嫱已悄悄走了过来,她依在楚云肩旁,低柔的道:“她们已经走了,回到她那自搭的草篷里去了……临走前,萧韵婷还一再回头看你,云,你……你不会怪我多事吧?请你原谅我违背了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