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水清浅,足够任何官宦世家疯狂追求。只是宁仁侯府的凶残名声在外,在某种程度上说,几年前那场大清洗吓住了包括皇家在内的所有豪门权贵,大家只能眼巴巴的等着,看着,却没有哪家敢以身试法。这里说的是能够上宁仁侯府的那些豪门,寻常小鱼小虾,甚至不在竞争资格中。但这里是安州,全是小鱼小虾米级别的官宦门庭,更怕无知者无谓,豁出去脸面干出什么,姬昭自信可以护持水清浅周全,但少年心性有时让人琢磨不透,比如,清浅莫名其妙的对一个一面之缘的小举子另眼相看,姬昭索性釜底抽薪,带清浅离开最好。
姬昭避重就轻,“你还给他列了新的书单。”
“哈,那算什么答疑解惑啊。”水清浅根本没当一回事,“我看他是有点读书读傻了,要当学究还考什么进士科……哎不是,如果官考把人都考成了书呆子,规则是不是得改改?”
“就你精!”姬昭点着他额头,把身上的猴儿扒下来,自己转身褪去外袍,他还没有沐浴。
“阿昭哥哥……”水清浅尾随爬屏风头,他才不要走,春闱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面对某扒墙头的小混蛋,姬昭大大方方的宽衣解带,小麦肤色,八块腹肌,还有……
盯裆猫终于看到某条龙……雄伟过分了,飞快的别开眼神,咳嗯,脸有点烧。
姬昭看到,心跳错了一拍。
姬昭神色不变,状若无事的跨进浴桶,坐下之后随便挑一个话题与水清浅继续闲扯,“会试是为了选官,要考格局,考胸怀,考察思想和立场……”这都是水清浅之前教安小举子说的,姬昭又问他,“那殿试呢?你说殿试考什么?”
“殿试?考考官吧。”水清浅顺嘴一说。
“嗯?”姬昭真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进士总归就那样了,短短几日,好坏能差哪儿去?最后一关,应该就是给大家看看,阅卷考官的私心是不是在合理范围之内,主考官是不是相对公允的平衡各方势力。你算哪,入阁那几位大人,好几位都是主持过进士科的。我没查过,但我猜想那些主持进士科,最终却没有入阁的大人,估计不是致仕就是左迁了。没平衡好各方势力,容易拉仇恨呗,就算官家心软不问,也架不住被众人推,墙哪有不塌的。”
姬昭:“…………”
姬昭知道清浅很聪明,但他没想到清浅的玲珑心肝能让他把事情看到十二分透彻。
怪不得他哼哼唧唧的不想考,这里面的条条道道已经被他摆明车马了。哪怕文章写得再烂,只要有水清浅的那笔字,阅卷考官就不可能认不出来他的卷子,清浅就没可能落榜。在最终的殿试上,只凭刷脸,有他师父的名头,有官家的脸面,有太学的声誉,水清浅的名次绝对不允许跌出二甲。所以,进士科的人才选拔,对水清浅来说,简单得像个过场,取中也像个笑话。
“好了,”姬昭招招手,拉近水清浅亲亲他的额角,“是我考虑不周,你年纪还小,这一科不愿意考就不考吧。”
“不能反悔!”水清浅顿时眉开眼笑的。
“嗯,不反悔。”
水清浅一高兴,顺手拿起澡巾,给姬昭刷刷刷擦后背,认真撸完了整个后背外加一边膀子,他才反应过来,呃,怎么干起这活儿了?
姬昭却已经舒舒服服的闭目养神靠在浴桶边上,等着水清浅给他撸另一边的膀子,太子殿下真没想那么多,难得熊孩子知道给兄长擦背了,算懂事一回,无事好歹也懂献献殷勤,估计某人高兴之余,这是在‘谄媚’他吧。
谄媚……嗯……也算不上。
水清浅看着手中的丝瓜瓤,触到坚硬又温暖的胸大肌,掌下好像丝绒包着生铁,力与柔的矛盾融合……水清浅盯着眼前的丝丝入理的肌肉,他也不知道……
好像,他就是,忍不住想摸摸他。
完了!
水清浅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于是想趁着他们人少清静,回程的路上再仔细琢磨琢磨这个事儿,他跟昭哥从小亲密到大,会不会是他敏感了(?)他计划跟昭哥手拉着手,闲来游游逛逛,进山打打野味,再弄个烧烤露营什么的,像他们去年秋猎那次,如此亲密无间,再让他试探试探感觉。
结果?呵呵。
他们后续一路都是驿站—官府—驿站的节奏,每经城池都有州府官员相迎相送,沿途有各州府兵护送,前呼后拥,跟唱戏里的八府巡按一样,太子出巡的架势摆的可正了,进到豫州府的时候,还给换上太子銮驾了,然后,每天都有金牌急脚给送公文……
水清浅被迫当太子殿下的临时文书官,每天几乎经手所有文书,水清浅只觉得:官家真是个坑孩子的熊家长啊,这些文书难道不应该是圣人批复的工作吗。好在,除了那些无聊的非紧急公文,太子殿下还能收到一些帝都各类八卦书信,大概就是太子一脉的官员用于联络感情的话家常。别看那些大人平日衙门公务,人五人六的样子,真八卦家长里短的时候,看热闹的嘴脸跟市井闲人也没啥区别。水清浅每天帮忙过滤信件,各类小道消息全在他这里汇总,回头他再八卦给姬昭和松哥他们听。
嗯,挖煤的遇到烧炭的,谁也别嫌谁黑,八卦的心,都一样一样的。
面对各式各样的帝都八卦,水清浅以为自己就是个吃瓜群众,却没想到临近帝都没几□□程的时候,突然雪片纷飞涌入的八卦信件,直接把一个大爆料扒到了水清浅自己身上。确切的说,是宁仁侯府的大八卦——宁仁侯,后院起火啦!
宁仁侯洁身自好的形象,经历了最开始大家引为笑谈,到部分人怀疑他沽名钓誉,到最后公认的铁打事实,深刻的印在整体上流社会人们的印象里。侯府夫人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可宁仁侯与一切绯闻八卦绝缘,非常尊重自己的结发妻子。不知道别家高门氏族里的当家夫人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侯府夫人,反正宁仁侯本人让高门大族里的当家大人一致很佩服,不管他们赞不赞同侯爷的做法,侯爷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为任何外物所动摇,这种坚定心性,可怕到让所有人尊重。
但是,晴天霹雳了。
宁仁侯,晚节不保!后!院!起!火!
这不是金秋蟹膏肥美的时节了么,孟府办了蟹菊宴,有孟少罡的关系,宁仁侯就受邀参加了,不知道侯爷喝多了,还是休息时被算计了(?)他沾染了孟府的一个家养歌伎。按说这种事简直太稀疏平常,豪门里的家养歌伎就是干这个的,给客人伺候高兴了,宾主之间还可以互赠歌伎,跟寻常走礼送字画一样。各家各府每年不送出去几个舞娘歌伎给宾客朋友,都会显得你家品味低。但这是宁仁侯啊,几十年如一日与夫人鹣鲽情深,洁身自好的宁仁侯!连侯爷自爆年少放浪不羁,很多人都选择不相信,人品堪称圣贤的宁仁侯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反正不管怎么发生的,真有一腿还是被阴谋论,反正那天宴会之后,很多人看到宁仁侯往家领了一个女子,八卦绯闻一下子就炸开了。
于是几天后,远在几百里外的水清浅也知道了,从那些无关紧要、大臣跟太子殿下维系感情的家常信件里看到的。八卦传闻,说什么的都有,大致看起来就是,他爹领了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回家。但水清浅不会轻易相信,三人成虎的道理还用多说吗?真相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呢。但也许,水清浅只是潜意识里拒绝承认这样的传闻,他无法想象自己家里多一个外人的情形,在水清浅根深蒂固的三观里,他爹怎么能碰别的女人?这种传闻,用脚趾想也知道是假的。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越来越多的信件都在八卦这件事,还带后续发展的。宁仁侯前脚往后院添了人,后脚侯爷夫人就离府而去,是出城去了,宁仁侯还去几个城门口问过护城领班侍卫呢,八卦有板有眼,闹得沸沸扬扬,当然,吃瓜群众这里,几乎都在一致震惊侯府夫人的醋劲好大啊!
水清浅依旧不信,可这不妨碍他跟姬昭辞行,他要快马启程早一步回到帝都,就不跟他们一起走了。
姬昭不知道怎么劝。
事情发生在孟府,孟少罡跟宁仁侯跟水夫人关系不言而喻,他没理由给自己师父后院点火,所以最开始的绯闻传来,姬昭也不相信,估计是有什么内情,然后被人以讹传讹。但陆陆续续的后续发展传来,这则八卦绯闻的可信度就越来越高了,姬昭也越来越担心水清浅,不管口头上说信不信,有这样的消息,清浅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只是姬昭没想到,水清浅不仅仅在担心,以现在的状况,更贴切的说,他在焦虑。这样姬昭就很心疼了。理智上说,不管宁仁侯和他的夫人发生了什么,作为儿子,水清浅都对此无能为力。他早回一步晚回一步,无关大局,难道做儿子的还能管到他爹的屋里?姬昭想护着水清浅,所以他并不想让清浅提前回去,去独自面对宁仁侯府可能难堪的局面;但另一方面,姬昭能体会到清浅的心情,他又不能说‘不许。’
“清浅,我们都不清楚帝都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在你走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白几个道理。”姬昭把水清浅拉到自己身前,确定他认真听自己说话,“侯爷与夫人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你要相信他们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宁仁侯洁身自好举世皆知,他一直特别敬重自己的夫人,所以你要相信你父母的感情一定非常好。”
水清浅点点头,理直气壮的,“我当然相信。”他从不怀疑这一点。
那么姬昭想要说的重点来了,“所以,就算发生了什么,做最坏的猜想,你也要相信侯爷。”
水清浅皱眉。
“大家都是男人,你也应该明白男人是需求的,有时候身体的需求可能会造成一时的冲动,但这并不意味对感情的不贞。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依然是你的好父亲,一个好丈夫,一个顶天立地,受人尊重的一等宁仁侯。”
姬昭说这些就是给他做做预防,他知道清浅对贵族的利益婚姻的各种吐槽,所以,姬昭知道他在某种程度上,对感情追求完美到有点天真的偏执。但他也希望水清浅能明白事态有万一,男人嘛,万一冲动呢,睡一个歌伎罢了,并不意味着宁仁侯就要妻离子散,家破人凉。
水清浅知道姬昭想劝什么,他甚至可以用传承学到的知识,写一篇关于男性生理与心理分析的十万字的科学论文,来支持男性管不住下半身,有其生理和心理的诉求,但事情不是这样的。人,作为高级智慧生物,能遵守道德约束,能控制自身欲望,这是为人根本。
“昭哥,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水清浅端坐起来,神色严肃认真,“我是男人,我也体会过那种欲望诉求,所以我更加清楚的明白自己不可以被欲望驱使为所欲为。我们读了那么多圣人言,我爷爷用一生心血建立司法体系。道德约束我们的行为,律法规范我们的底线。这是我们凌驾万物之上的自尊自爱,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水清浅并是在辩论什么,也不是批判姬昭的三观,甚至,他乐于理解姬昭的立场和想法,社会道德就没在这方面约束这些权贵人士,甚至法律还偏向他们呢。但他们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