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海参崴行动 芥末君 4620 字 9天前

“……您认为我做了什么?”威尔轻声道。

“做了坏事。”楚恪说。他的声音毫无笑意,“赵艾可没有理由突然离开破冰船乘上快艇。这艘船上没有网络,那三个安保公司的赛博格已经被打退,唯一能给她提供新消息的人是你。”

威尔没有反驳。

楚恪望着跃出海面的朝阳,这景象瑰丽绝伦,震慑心魂,但他丝毫没有看进去,只觉得刺眼。楚恪低声道:“我没那么一板一眼。你有所求,大可以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但我不喜欢有人瞒着我。我以为你明白这一点。”

他一直在等威尔告诉他。

在楚恪终于能从威尔失而复得的惶惑中恢复过来,开始思考当下情境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昨晚到今早,他一直在等,却没能等到。

“……我很抱歉,”威尔说,“我受人之托给赵艾可带了个口信。”

“口信是什么?”

“让她去一个地方。”威尔说。

“哪里?谁的口信?”

“抱歉。”威尔低声道,“我不能说。”

楚恪想起了警司的话。她失踪案不需要牵涉商业机密,结果这么一起失踪案,不仅牵涉了商业机密,甚至有国家机密。而楚恪所寻找的受害者,和他的搭档一起联手来骗他。他有点儿想笑,又不太笑得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楚恪问道,“上船之前?还是刚到海参崴的时候?你骗了我多久?”

楚恪等待着威尔的回答,威尔却始终沉默不言。他的沉默让楚恪的心一寸寸冷下去:“……从一开始就是,对不对?你和阿尔方斯,我说怎么可能有人连续四次匹配到同一个探员。是你特意干扰了探员和派遣专员的选择?”

“……是,一些算法上的暗门。”威尔承认道,“阿尔方斯·克莱斯特探员的性格,更容易被引导得出结论。”

“所以那天你看见我那么吃惊,你以为来的会是阿尔方斯。”楚恪低声道。

他向后靠在墙壁上,抬手捂住额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的直觉一直都是正确的,威尔就是别有所图。楚恪早已察觉这一点,却被威尔的借口所蒙蔽。一个有着十一年探员经验的老江湖,被一个连表情都只有寥寥数种的sym-1型赛博格从头骗到尾。

楚恪的情绪很复杂。这与被赵艾可利用时的挫败感截然不同。楚恪感到了伤心。真讽刺,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他真的有一颗心了。这个器官第一次昭示自己的存在,不是因为什么悸动的情绪,仅仅是因为它被刺痛了。

“你真的很会骗人。”楚恪喃喃道。直到此刻,那些一直被他忽略的事实才彰显出本质。

“四年前的事也是你编的吧?一直以来,你只说是四年前,特意等上了船才告诉我是向日葵田那起过失杀人案,是不是以为我没有网络就没有机会查证?但我的终端里随身携带历年的案件记录。我昨晚查证过了。向日葵田那起案子,嫌疑人当场认了罪,我带回警署的只有那个俄罗斯裔小孩,没有其他证人。”

“您的确将我带回了警署。”威尔轻声道,“我的全名是威廉·扬波尔斯基。那时我还没成年,服刑记录不会留在公开档案里。”

“连名字都是假的……”楚恪摇了摇头,抬起手盖住眼睛,过了片刻才恢复冷静,“你不可能自己做到这些。同伙是谁?为什么?”

“抱歉,我不能说。”

“别逼我把你关机。”楚恪威胁道。

“您不会。”威尔说。

楚恪心再一次尖锐地疼痛起来。他的确不会。威尔算准了这一点。

“你忠诚于什么?你的寄托、你的理想?”楚恪冷笑起来,“希望它值得。”

他大步向甲板走去。他不能再跟威尔共处一室了,他的尊严不允许。

威廉·扬波尔斯基。

楚恪翻看着向日葵田的案件记录。他记得到达向日葵田时那个绿眼睛的俄罗斯裔小孩浑身是伤,几乎看不清原貌。他用警笛驱散了大部分赛博格,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动手。楚恪把那个十六岁少年从赛博格零件堆里抱出来的时候,自己也挂了不少彩。

他见到了当时的场面,所以最后递交的材料里,楚恪的建议是不予起诉。但检察官没有采纳。

楚恪想起了威尔的档案。中间空白的那两年多,威尔不是生了病,而是入狱了。难怪他明明是个有医疗保障的学生,却只能做sym-1型赛博格的移植手术。楚恪不想知道威尔在狱中经历了什么菜导致必须做移植手术的紧急医疗状况。他现在愤怒而难堪,情绪已经丰沛到影响他判断了,不需要愧疚让事情复杂化。

他坐在甲板上,仰头靠在栏杆上。日光慷慨洒下,楚恪闭上眼仍觉得双目刺痛。海风刮过,海浪拍击着船舷,一切与昨日相去无几,但楚恪不会再把威尔拢在羽翼下了,他在他翅膀里最方便的位置扎了一刀。

楚恪的背又开始隐隐作痛。困倦与疼痛在他的身体里暗中较劲儿,他侧头倚在栏杆上,在海上的寒风中,就这样睡着了。

中午楚恪回到舰桥,从小冰箱里拿了一罐咖啡。他没有开口,威尔于是也没有说话。楚恪在沉默里吃了他这辈子最食不知味的一顿午饭。

饭后,楚恪心不在焉地喝着咖啡,考虑是不是该去检查威尔的脑袋。威尔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他何必去在乎威尔的死活?但威尔可以欺骗楚恪,楚恪却不能欺骗他自己。他的确在乎威尔的性命,而威尔也已经知道他在乎,他如何隐藏都是徒劳。

真奇怪。原本,楚恪在意威尔的安危是因为威尔是他的搭档,他们在同一阵线。现在,这前提已经被打破,后续的情感却无法被轻易割舍。人的心似乎不懂得逻辑学。

无药可救。楚恪对自己冷笑一声,走到了折叠床边。他粗暴地把威尔的脑袋拎起来,打开脑后的面板。楚恪指望着能看见两盏绿灯,然后痛快地甩手离开。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一定要与他犯冲。那三盏并列的led灯里,只有第一盏是绿的,第三盏仍是熄灭状态,而原本是绿色的第二盏灯,现在闪烁着不祥的黄光。

“怎么回事?”楚恪皱眉道。

“……什么?”威尔问道。

“你的第二盏灯怎么黄了?”楚恪问道。

“……您在查看我的状态吗?”威尔听起来颇为意外。

楚恪恼道:“别明知故问。”

“抱歉,”威尔说,“我只是……从三十分钟前起,我便失去了视力,头部的陀螺仪也失效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恪心中一沉。他打开终端里的《赛博格基础:原理与结构》,检索着这盏灯代表的信号:“你上次充电是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在您的病房。”威尔回答道。

没有体力劳动的状态下,赛博格机体的供电足以支撑120小时,计算起来,威尔不该这时候没电。但楚恪毕竟是把威尔的脑袋拧了下来。赛博格的机体如此精密,他极有可能犯下了一些可能导致漏电的错误。

楚恪抿紧嘴唇,提起威尔的头颅,大步向船舱走去。

事实证明破冰船上有足够的供电设备,但没有赛博格的充电舱,楚恪再怎么扒地三尺也没有。这艘船是战前建造的,那时赛博格移植技术还仅仅存在于科幻小说。看起来,赵艾可这几天里也还没有机会完成相关改建。

强行连上正负极绝对会把赛博格娇嫩的控制系统和神经连接件烧坏,手工改造的变压电路作用也不大。他们需要的是能够供给赛博格的稳压整流系统,和符合机体充电协议的电路设计。楚恪甚至考虑过拆了威尔的机体想办法把身体部分的电池供给头部,但显然那不是什么业余人员能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