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咕的声音太小,柏云旗在自己的哭声和耳鸣中险些没听见。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了姥姥注视自己的目光,并无爱意,只有失望和心寒,长大后的柏云旗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她的独生女,注定有了一个一塌糊涂、一败涂地的人生,而自己就是那失败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在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的肚子里住了十个月,一切就是她的了,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血脉里都是她的肮脏和破败。
那块肉是没选择的,生是她的,死也是她的,他的生死就是两个傻女人恣意妄为的喜恶。
这个梦终结在那个悲伤的眼神上,柏云旗在书桌前惊醒,胸口有一团烧火得他五内俱焚,他抬手一摸,自己一脑门都是冷汗,头下枕着的数学卷子浸湿了一大半。
这是我流的汗还是口水?他想,总不至于是哭了吧?
他起身去接水,拿着杯子蹑手蹑脚往饮水机那边走,冷不防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闻海,那人脸上盖着本书名高深莫测的书,看样子睡得很沉,只是那姿势已经预言了这位明早落枕的结局。
“闻哥。”柏云旗小心翼翼叫道,“闻哥……”
“嗯?”闻海条件反射地坐起身,盖在脸上的书重重地砸在地上,“有案子了?”
柏云旗傻站着,不知道怎么接话。
闻海过了两三秒清醒过来,打着哈欠拾起地上的书,自嘲道:“累昏头了,做梦都梦着办案子……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不睡?”
“我……”柏云旗不敢说自己背着课文睡着了,“我还差一套卷子。”
“不做了。这都几点了,用功也不差这么一会儿,赶紧睡。”闻海拿着书往卧室走,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小崽子,你这个年纪还有希望长个,保证睡眠。”
这声“小崽子”给了柏云旗莫大的勇气,迟来的叛逆和任性突然吞噬了他所有的驯顺和理智,声音不受控制地从他声带里挤出喉咙,舌头和嘴唇也开始了无人驾驶模式,那句被他在心里重复了几十次的话,这会儿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闻哥,我——”
“嗯?”闻海的一只手搭在了卧室的门把手上,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我、我想还在您这里住着,我……”柏云旗慌慌张张地开始找借口,“桐安哥刚和小馨姐结婚……我去不太……”
闻海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没点头答应的意思,也没摔门赶人的架势。
柏云旗开始后悔刚刚的冲动,妥协又委屈地低声道:“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行,你想住就住,那还是以前的规矩,我十一带你去买日用品。”闻海无所谓地点了下头,“你哥那儿我去给你说,省得你听他唠唠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