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海和柏云旗都看了过去,都没说话,一脸倦色地闭上了眼。
人生出来哭,死了也哭,从小哭到大,哭别人,哭自己,有些人一辈子不敢哭,有些人找不到一个肯陪自己落泪的人,想想也就是小时候哭得最痛快,你哭我也哭,喜怒哀乐都是眼泪,稀里哗啦的。
轮到柏云旗皮试时也好玩,他倒是没哭,满头冒冷汗,手颤得厉害,小护士抓都抓不住,瞥见他惨白的脸色“哎呀”一声,问他:“你是不是晕针啊?”
柏云旗勉强挤出个苍白的笑,效果和死了亲妈差不多,呼吸频率不正常的急促,闭着眼发抖。
一只手伸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闻海靠半蹲下身子和柏云旗平视着,说:“转过来看我,没事。”他攥着柏云旗的另一只手,那只手也在发颤,手指痉挛似的抽搐,他低头看着那些细碎的伤疤,拇指在凹凸不平的手背皮肤上刮了一下。
闻海的拇指上有茧,触感清晰,好似一把没开刃的刀,钝钝地割过柏云旗的心。
看他想转回头,闻海抬手微微挡着柏云旗的脸,说:“不是爱看我吗?看吧。”
柏云旗:“……”
皮试结果没问题,流感多发期输液的位置紧张,整层楼的走廊挤得都是人,闻海带着柏云旗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在四楼找到了两个位置,柏云旗昏昏沉沉跟着他,每次闻海一看他就冲闻海笑,笑也像是潦草一笔画上去的,两人的手一直握着,说不清是谁出的汗。
输液时柏云旗的反应好了很多,但也是怕,头被闻海摁着,侧过脸咬着嘴唇发抖,护士好笑道:“怎么跟小孩似的怕打针啊?”
两个人都没搭理她,一个死气沉沉,一个杀气腾腾,连坐在旁边输液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往另一侧挪了几寸。
护士走后,柏云旗就自己坐直了身子,什么都没解释,似睡非睡地垂头坐着,又成了两人初遇时的那副样子。
闻海也跟着沉默,过了一会,终于还是问道:“你手上的伤……是被针扎的吗?”
“……嗯。”柏云旗点了下头,语气竭尽全力地轻松着:“小时候不听话,被……早就没事了。”他话没说完,尾音隐隐发颤,好像当初皮开肉绽的痛又回到了手上,一道道伤疤又被那根烧红的绣花针重新挑开。
这些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过去,曾经有人那么恨他,恨不得扒皮食肉、钻心剜骨的恨,有个女人冷冷清清地活,轰轰烈烈地死,活是为了折磨他,死也是为了折磨他,这辈子他都得带着这些伤疤和这份恨意,每往前迈一步踩得都是她的尸骨。
她是个疯子,她女儿也是,最后还是轮到了他,一代比一代疯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