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海发育得早, 六岁的小孩窜出了八岁的身高, 电视里放着家喻户晓的动画片, 他头也不抬地把手里从齐建家里拿的枪械杂志翻了一页, 反问:“他喜欢我吗?”
燕婉哑口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常年游走于工作室和各个秀场, 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不知什么时候闻海已经成了这幅模样,长得既不像自己也不像闻泽峰,是一个全新的人——血缘真是个说不清的东西。
“爸爸今天回来,您们两个不用管我, 我去齐建叔叔家。”闻海懂事地收起杂志, 从沙发上跳下来, “还有,我现在上小学了,您下次别再走错了。”
门轻轻一响,燕婉无所适从地把目光投向自己带回来的袋子,那里面装的是她给闻海带的衣服,可惜看身量都小了。
齐建是齐军的哥哥,大了闻泽峰和齐军两人五岁,也是警察,和他弟一样,把晚婚晚育贯彻得十分到位,有个纠纠缠缠的女朋友,两人分分合合快十年,最后还是一刀两断了。日常爱好是玩枪战游戏和玩闻海,玩得花样繁多,不亦乐乎。
齐军顶了个“干爸”的名头光占便宜不干事,齐建三十好几的人了臭不要脸一直逼闻海叫自己“齐大哥”,却又把闻海当自己亲儿子养,有次他捏着闻海的脸,大笑道:“儿子,长大以后当警察吧,子承父业,老牛逼了,还能摸真枪!”
闻海正在摆弄一把玩具枪,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就当警察。”
齐建表情一僵,干笑道:“你这话可别给你家里说,闻老爷子非抽死我,咱不当警察,咱以后读书出国赚大钱,这活不是人干的。”
“您不是人吗?”
“快不是了。”齐建苦着脸,“再加班你爸爸我就得死办公桌前面了。”
齐建因为急性心梗猝死在办公室的几年后,闻海学会了一个词叫“一语成谶”,有些话还真不能乱说。
闻海记得那盏指示灯,它灭了,里面出来一个医生,叹气道:“我们尽力了,但抢救不及时,错过了最佳时间……请您们节哀。”
现在也是同样的场景,灯灭了,走出来一个人,只是面露喜色:“这次真是谢谢你们的及时抢救,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方队长的弟弟也赶了过来,听见这一句后松了口气,整个人垮掉一样蹲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他转头看着还愣愣站在那里的闻海,连声道:“谢谢您了,真是太谢谢您了,您是我哥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都谢谢您!”
闻海听不清他说什么,他机械麻木地动作着,把办好的住院手续交给方队长的弟弟,确认了一遍水秀的情况,和柴凡文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借口告辞,把方队长留给他的家人,冷静又漠然,像一台精密而冰凉的金属仪器。
等到他终于恢复自己的意识时,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空的白酒瓶,医院对面的小酒馆买的都是劣质白酒,唯一能放心的就是工业酒精中毒后一定能得到及时抢救。他沉默地坐在窗边的位置,不远处是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的服务员,大概是把他当成了什么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