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害怕。”
“你就是在害怕。”闻泽峰夹着一枚白子往棋盘上一点,“明明在这儿下就能把我堵死,你害怕我有后手不敢动,绕个远路还把自己绕进去了。”
说着他看似随意地把白子扔了上去,棋盘上黑子至此彻底无力回天,闻泽峰“含蓄”地点评道:“臭棋篓子。”
十几年没碰过棋子的闻海把黑子捏紧手里,耍赖地说:“那您让我悔一步……”他说着手伸到棋盘上,瞥了眼闻泽峰佁然不动的表情,又笑了声,把手里的棋子一丢,“行,您厉害,我认输。”
“悔吧。”闻泽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我赢了,您这当爸的面子上挂不住。”闻海无所谓地靠上软椅的椅背,“小旗今天可是做了赴死的准备过来的,您要是发火了,他估计拎把刀就在您面前自裁谢罪了。”
闻泽峰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无可奈何地揉了下眉头:“小婉说你变贫了我还不信,跟谁学的?”
“祖传天赋。”
“……”
他们父子俩许久没见面,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在闻老爷子的葬礼上——是了,那个左右了闻泽峰大半辈子,影响了闻海七八年人生轨迹的“闻老倔”,在今年春节时闻家年夜饭第一盘饺子起锅的时候一头倒地,一声去也。
闻家老宅的春联贴上还没沾上风雪就换上了挽联,大红灯笼被手忙脚乱地拆下,素色的花圈围着院墙摆了一排,对面的人家还在放鞭炮,这边已经吹起了唢呐,好在邻居明事理,遇到个暴脾气的,八成就要来掀场子了。
从灵堂出来,小辈商量着要去看电影唱ktv,老一辈的几个女人已经凑成了几桌麻将,男人们抽着烟侃天侃地,生和死是一道门槛的距离,可你不迈进去,那就都是你自以为感同身受,却永远只能置之身外的故事。
闻海是幺孙,按当地习俗,幺孙最受家里人疼爱,理应多陪老人家一会儿,说几句贴心话让人走得心安,偌大的追悼会大厅只剩下闻海一人和一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闻海在骨灰盒前站了规定的五分钟,没等工作人员提醒,转身就离开了。
那天是个好天气,风和日丽的,原本预报要下雪,结果飘了零星几滴就赶着追悼会开场放了晴,闻老爷子喜欢钓鱼,这倒该是个他开心的时候。
闻泽峰等在门外,刺眼的阳光下,闻海和他对峙着,身后是闻昌立的灵堂,三张彼此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脸上各有各的表情,没有悲伤,都像是解脱了什么枷锁。
亲父子做到这种地步,也说不清是谁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