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海“嗯”了声,“是准备在里面再养个小的还是送给我当离婚礼物?我们有纪律,这东西送我就该充公了。”
“养你好不好?”柏云旗一本正经起来,“我把那套房子卖了在别处买个小户型,找个安静点儿的位置,剩下的钱要不存起来当柏康给我这几个月开的工资,要不也一并放那个公益组织的账上……”
他说这话时表情从刚刚的“得理不饶人”变得愈发忐忑局促,他从没这样强势插手干预过闻海的人生,换了套房子,就等于换了条生活轨迹,等于放弃了从前的衣食住行,要开始寻找新的便利店,新的菜市场和新的公交站,认识一些新邻居,产生一些新矛盾,适应一些新的日常习惯,再说搬家那么琐碎,还可能会弄丢许多回忆,而闻海似乎是个恋旧的人。
他越说越后悔,不知道自己提起这茬干什么,最近一切顺遂,大概是得意忘形。
听小崽子颠三倒四,磕磕巴巴地给他展望未来,闻海想起沈既明刚刚问自己的事,要是现在让他再写封遗书,能落到纸上的东西还是寥寥,他注定不是个太有良心太能热爱生活的人,只是突然遗憾,原来自己还有另一种活法没有尝试过,有个人这么爱他,他却只能离开先行一步。
柏云旗发表完一篇即兴演说,正好到了酒店停车场,他停下车,沉默地等待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人发落,眼睛亮得像没雾霾天的星星。
闻海随便点了下头,“好啊,都听你的。”
“买房子还是搬家?”
“都听你的。”闻海说,“以后我归你管。”
好在余生还有个几十年,不算长,但也勉强是后半辈子了。
由于双方都急于让一个名为“柏云旗”的□□趁早远离康悦,所有手续能从简就从简,能不耽误就快马加鞭,柏康的头七还没过,那间原本属于他的办公室就换成了另一个人,各个部门都嘈嘈切切,从此更敬畏柏悦,这女人太有手段,柏云旗简直就是年轻时的柏康,还更有手段更不讲情面些,这样竟都能输给她。
离开的前一天,柏云旗和孔教授去见了康悦,这次他们不谈钱,纯粹聊聊社会情怀,总体气氛愉快,孔教授出门后长出一口气,转过头对柏云旗说:“真是辛苦你了,我替那些家庭谢谢你。”
虽然没挑明,但孔教授也从相同的姓氏和柏悦的只言片语中猜出来,柏云旗为了找这张长期饭票所付出的代价,他说着就要鞠躬,连忙被柏云旗扶住了。
“是我们都要谢谢您。”柏云旗发现孔教授正在打量自己手上的伤疤,却不再躲了,“希望不算太晚。”
柏云旗要带走的东西不多,他对生活品质没要求,向来只带生存必需品的那种轻装简行,两个行李箱,他和闻海一人拎一个,那辆跑车的钥匙他留在了酒店前台,打了电话让柏悦助理来取。酒店离机场还很远,他突发奇想说想坐地铁过去,闻海由着他,只当是支持低碳环保。两人一大早去挤地铁,每节车厢都是像是沙丁鱼罐头,柏云旗搂着闻海在角落圈出片狭小的空间,好像很多年前闻海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站在大学的宿舍楼下,里里外外都是人,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