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变化出了清酒,而外头敲门的人得不到回应,安静了一瞬,最终选择强闯。
室内,童远叹息了一声。
成功挣脱开来的青九甩了甩被他揉乱的毛,跃到窗台上,鸽子受到惊吓,扑棱着飞走了。
也许飞到另一户人家去了。
所有冬季的晚樱低缀在树枝间,在黑帮破门而入之时,它们仿佛也听到了声响,一齐震颤。
在这里,没有人会管黑帮,这群黑西装的持枪者出没仿佛再正常不过——一地有一地默认的规则,而狐妖想要打破规则。
把惹他厌烦的家伙都拿去灌水泥柱。
他向来率性而为。
冲进来的人看到了面色苍白而精致的女性,以及女性对面狐耳的男性,一瞬间他们感到自己血液倒流……但这并非错觉,有人虚弱地抬起手腕,发现从耳朵中流出的血迹,而狐妖兴致勃勃地问对面之人:“你居然什么都没做?”
愚知操控风的力量,掩盖住了血腥味,夺走了爆发出来的痛呼与尖叫:“别吓到小孩子。”
*
“那么,你愿意帮助我吗?”安德努斯放下剑,“我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当悲剧发生在面前时,我无法视而不见。”
*
“那么,你想要阻止我吗?”狐妖打开折扇,“人类啊,与我无关,但他们在我面前碍眼,向我投来贪婪的视线,我没法当做没看见。”
*
海鸣镇。
王尔亦双手撑在桌面上,叹了口气。
在他面前,十四本书籍,不同的外壳,有的是羊皮纸,有的是竹简,有的满是古韵,有的散发着血腥气,不同的内容,有的打开到一半,有的紧闭,却全都在逐渐变得透明。只是程度不一罢了。
他借维克多、借愚知之口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仿佛带着调笑的意味:“虽然知道你们早晚要离开海鸣镇,但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难道是我做得不好吗?”
“因为我们——”
狐妖微笑起来,安德努斯挽起了剑花。
樱花国,烟花在不远处的山头绽放,把天际染成绚丽的金红色,鹰国,第一抹晨光慢慢从尽头探出,太阳重新出现,有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他们要投入到可能无解,可能没有任何结果的战斗中,幸而并非孤身一人。
白熊国,带着鸦嘴面具身材高挑的黑袍女人推开朴素的门,随手将u盘揣回怀中,灯塔之下,人鱼双手捧脸,红色的发丝垂落到胸前,鳞波荡漾,微微闪光。
海鸣镇敞开了一扇门。
所有离开这里的生物,都选择了向前走。
“——生而自由。”
王尔亦沉默不语,十四本代表着执念的书最后一次回到了他手中,然后化作火焰燃烧殆尽。
这一刻,这些彻底前往人间的生灵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关于海鸣镇的记忆在慢慢消退,并且不约而同地获得了一些别的记忆,仿佛那些才是他们真实存在的过去。
白熊国,鸦嘴面具的女人想起了自己如何从棺材中爬出,茫然地看着代表着现代社会的标志,当时街边的酒馆正在放歌,传出慵懒沙哑的女声,那是她故乡的声音。
安德努斯记起将三百年前的那一刻,上一秒她的面孔上还溅上了鲜血,下一秒,她仿佛踏破历史而来,出现在了布莱克家族的禁地,当时的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半透明转化为实质,想起自己已经死亡,又化作英灵归来。
狐妖常年在山间聆听游人们的心音,人类是多么无趣又复杂的生物,他们仿佛永远拥有着渴望,无法满足,贪婪到让人厌恶,但偶尔又那么美好,因为黑暗的存在,每一丝光明都显得那么珍贵,于是他选择下山。
红发的人鱼抬起头,仰望着闪烁的灯塔,百年来她总是重复着这个姿势,但她从来没有让人类发现过,只是在全世界留下了许多传说,直到那点灯人老了,灯塔废弃了,科技在发展,没人再需要这些,这一天她终于决定浮出水面,点亮那盏灯火。
影妖咯咯直笑,在生前,她被缝住了嘴唇,她无法笑,她被沉入冰冷的湖水中,她无法动,如今死后,她与阴影合为一体,她不仅可以大笑,还可以张开嘴,张开到极致——
狼人……
骨女……
……
这一刻,全世界的异常们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又多了一部分记忆,他们认为自己从来就待在人间,只是陷入沉眠,他们想起了是谁唤醒了他们——是三千阁的主人。
但他们也拒绝接受管理与控制,因为他们是独立的存在,本就不是受控制的木偶。
“死亡是无边的阴影,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们本该生而自由。”
*
尼克浮出水面,抹了把湿漉漉的头皮,他没让自己长出头发来,在水里太麻烦了。
他在政府人员前来之前回到了水里,在种花国待了这么久,他早就发现这个国家强大的行动力,下到基层的追捕能力,不论如何,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感到迷茫。
越强大,越迷茫,恶魔的行为并没有错,他们被选中的这七个人,都太强了——当全世界的觉醒者越多,可是这些觉醒者只和普通人有着微小的不同,而不管是七人众,还是在灵界降临当天出现的觉醒者,都强大到和自然相对抗的地步。
那代表神灵的力量并不是人类应该掌握的,尼克慢慢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像个人,他在镜子中的状态常常是非人的,他快要忘记自己本来的模样了。
难以想象半年前他还是个普通的青年。
究竟该如何回到过去,让世界变得正常起来,还是永远也没可能回到一切发生之前?尼克决定赢得这场战争,不过——
他看了眼被抛在身后的海浪,海水之下,仿佛有什么在翻滚。
他得先活下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