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1 / 2)

她费劲地迈着短小的双腿,一路跌跌撞撞,一边惊恐地哭叫。可一股强大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固定在了远处,越是惊恐,越无法挪动半步。

尽管已做好了准备,可是当后背传来被劈砍中的剧痛时,她还是忍不住痛哭尖叫起来。

脚下一沉,她猛然往下坠落而去。

冯世真毫无挣扎之力,任由冰冷的河水将自己包围。

岸上,容定坤持刀而立,望着她的目光里充满着复杂而又冷酷的情绪。

冯世真在惊喘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踢了被子,只穿了单薄睡衣的身躯已经被冻得发抖。她急忙拉上被子裹住身子,躺在床上,却再难入眠。

她多次梦到过那个歹徒的脸,五一不是陌生而模糊的,这却是她第一次看到清晰的面孔。

显然,她下意识把憎恶的容定坤代入成了梦中的凶手。

这事初时觉得诡异,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挺合理的。

这两他人都是以迫害者、施暴者的形象出现在冯世真的生命里,给她带来了一次次家破人亡的伤害,又逍遥法外。他们的出现便意味着痛苦、伤害冤屈、甚至死亡。这不怪冯世真会在潜意识里把两人并作一人。

冯世真再也睡不着,起床披着衣服走到窗前。

天色将明未明,大地沉浸在幽蓝的雾霭之中。冬霜露重,砖墙和暖气片将阴冷潮湿阻挡在了外面。贵人们还安然睡在高床软枕之中,蝼蚁一般的底层却早在寒湿之中开始了一天的操劳。

厨娘给灶台升起了火,开始煮粥磨豆浆,准备早餐。听差们扛着果蔬米肉,踩着露水往返于下厨和后门之间。女仆们脚步轻轻地行走在大宅子里,拉开窗帘,开窗透气,给花瓶里换上才从温室大棚里摘下来的鲜花。

他们是维持这个巨富家族体面生活的关键,是天下所有门阀豪族光鲜背后不可缺少的阴影。

冯世真游离在光明和阴影之间,就像早晨未明的天,或是傍晚将暗的夜,不知道等待在她前面的,终究是光芒万丈,还是绝境深渊。

自从容家姐妹在舞会上露了面,虽然还不算正式进入社交界,却也有了好几位追求者。于是从那以后,容家几乎每天都会收到男孩子让花店送过来的鲜花。

这日听差的抱着还带着露水的鲜花走进来时,大伙儿正在用早饭。

唐家三舅太太一看到大束怒放的鲜花,打趣容芳林和容芳桦:“看这阵势,容家怕是留不不了你们姊妹俩多久了。”

容芳桦娇羞地笑着,一把抱住听差递来的花束,脸埋了进去,深深吸了一口香气。

容芳林一刻芳心都系在远在杭州的杨秀成身上,对追求者的鲜花不屑一顾,只吩咐老妈子把花送回房去。

容芳桦看到老妈子抱着一大束粉红玫瑰朝楼上走,纳闷地问:“李妈,那花儿是给谁的?”

李妈忙道:“是送给冯小姐的。”

这话一出,餐厅里众人神色各异。容嘉上眼神如弯刀一般扫了过去。

六十八

“冯小姐是谁?”三舅太太立刻问容太太。

容太太也挺意外的,又烦她打探,敷衍道:“是给芳林她们请的家庭教师罢了。生日舞会上她也在,想是赢得了那位男士倾心吧。”

“能送十块钱一束的玫瑰,可不是普通男士呢。”舅太太很是有几分羡慕。

三舅老爷自己妻妾双全,却最古板迂腐,很是看不惯时下少男少女们私相授受的风气。他翘着胡子哼道:“请个这么年轻的小姐在家里教书,动辄又是跳舞又是送花的,这是来做事,还是来找丈夫的?嘉上要是被她给带坏了可怎么办?”

容太太巴不得冯世真把容嘉上带坏,可姿态总要端起来。她笑呵呵道:“嘉上这都订婚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自己懂得的。”

说完,她赶紧打发李妈走了。

冯世真打开了房门,迎面就见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粉玫瑰,一股香气冲得她打了个喷嚏。

“冯小姐,不知道是那个少爷送来的哟。”李妈一脸好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冯世真的惊愕大过喜悦。她假装看不见李妈一双打探的眼睛,取下了花束上的卡片。

卡片上喷了一点古龙水,一股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遒劲挺拔的字体却是出自熟人之手。

“自上周在舞会上邂逅冯小姐,至今不能忘怀。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邀佳人一同观影游园?您诚挚的:孟绪安。”

下面还留了几个数字,像是电话号码。

冯世真那那串号码看了两遍,顺手就将卡片撕了,把花重新丢回到了李妈手里。

“我花粉过敏,劳烦把花拿走吧。”

这冯小姐只是个穷家庭教师,可千金小姐的派头却十足。李妈好奇得要死,问:“是什么人惹得冯小姐生气啦?需不需要告诉太太一声呀?”

“不用麻烦。”冯世真微微笑,笑里带着冷意。

李妈识趣,一溜烟走了。

看到老妈子把花又捧了下来,唐家大少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对容嘉上道:“你们家这家庭教师倒是有趣。哪里像我们家那个老冬烘的臭学究,背不出书还要打板子。”

容嘉上眼角闪着愉悦,打了个响指将李妈唤来。被冯世真撕了的卡片碎屑落了一块在花束里。唐少爷眼尖,捡了出来。

“孟绪安?这名字怎么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