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姝就想养一只蛊魂,却终不可得。他这具身体不会老去,却并不代表不会死亡。他也是血肉之躯,有痛感,也会受伤,如果断了头颅或者碎了心脏,将永远不复存在
。因为他不是此世中人,入不得轮回。
这代表着一旦他身死,就再也无法与主子重逢相聚,久而久之竟成了埋藏在心底的一大隐忧。当龙十妹拿出蛊魂时,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欣喜若狂,至于夺舍乃歪门邪道,害人之术,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来自末世,末世人的行为准则早已深入骨髓,那就是——不折手段地活下去。
越想越欢喜,有姝像小狗一样撅起嘴巴,去拱掌心的小蝎子。小蝎子用尾尖轻轻碰他薄唇,却并未发动攻击,看着反而十分亲昵。
郕王心中发酸,却因讨厌虫子而不敢靠近,只得捂着胸口假装发病,唬了有姝一跳,等他放下蝎子前来查看便把人拉到榻上好一番揉-捏抚-弄,末了细细密密,缠缠-绵绵地亲吻。
皇城,某座宫殿内,遭到咒术反噬的大妖正盘坐在温泉池中调息,却猛然喷出几口鲜血,把清澈池水染成一片赤红。那咒术以它心头血为引,一旦被破除,自是会洞穿它心脏,虽不至于陨落,却能令它法力全失,寿命折损,莫说百十年内无法恢复,就是三、四百年也属枉然。而它能活到那个时候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原以为自己得到的是莫大机缘,却没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将它的计划尽数破坏。宋有姝,你若不死我决不罢休!这回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破解血咒!
片刻后,宫殿内传出一阵猖狂而又怨毒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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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咒的威力是巨大的,短短一天时间,原本繁华鼎盛的沧州府就变得死气沉沉。树木发黄枯萎,动物气息奄奄,百姓面容灰败、精神不振,还有些老弱妇孺已经病倒,体表浮现许多黑色的斑块。
“烧死鬼医!烧死鬼医!”曾经对鬼医敬若神明的百姓恨不能亲手点一把火,将仁心堂连同里面的人烧成灰烬。他凭什么施展法术拦截大家的逃生之路?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理当以死谢罪!
“扔啊!只管往里扔,总有一个火把能掉进去!”尚保有几分体力的青壮年纷纷把点燃的火把投掷过去,却被一面无形的墙壁阻挡。
“大伙儿冷静冷静,别冲动。瘟疫是能治愈的,王爷正召集大夫研究治疗方案,有这个力气闹事,不如回家安心等待。”周妙音把硬纸板卷成话筒,连声高喊。
但百姓已经疯了,根本不听劝阻。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也人人都是疯狂的,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此乃本性。周妙音越劝,他们反而越怒火中烧,有人抬来一大桶桐油,泼洒在仁心堂周围,然后毫不犹疑地点燃。
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一张张或惨白,或青紫,或黑沉的脸,他们表情狰狞,面容扭曲,目光中更充斥着滔天恨意。鬼医必须死!郕王在里面又如何?他死了,自然有别人接手沧州,日子照样能过。
在“别人死”与“自己死”之间,十之八-九的人都会选择“别人死”,这本无可厚非,更何况还有许多探子在其中搅风搅雨,自是把矛头全都对准了鬼医与郕王。
有姝站在廊下听了片刻,脸上无一丝波动,直到火蛇窜至半空,令主子极其不适地眯了眯眼,他才使出浮空之法,飘到仁心堂大门是想找些安全感与真实感。
周妙音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遭受到一万点暴击,揉着隐痛不已的胸口悻悻回转。
百姓以为鬼医召来的灵雨一下,血咒就会解除,哪料第二天瘟气竟变成细小的虫豸从地缝、砖墙、树干里钻出来,往他们腿上爬,看着更为可怖。他们跌跌撞撞跑到仁心堂,连喊救命,却始终没能等来鬼医的回应,临到午时又下一场灵雨,解了危局。
此后的很多天都是如此,大家在希望与绝望中反复煎熬,都有些撑不住了,竟莫名兴起弑神的念头。
这天,一群人举着火把相约来到仁心堂,连郕王的部分精锐都参与其中,一面叫嚣辱骂,一面往墙里投掷火把,哪怕明知道此举实属徒劳,也坚持不懈。他们想活着,想出城,想逃离这人间炼狱,于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连续折了七日七夜纸鹤,有姝已头疼欲裂,若非有调和后的灵泉水补充元气,恐怕早就倒下了。郕王也累得不轻,正躺在少年温暖的怀中小憩。
有姝定定看了主子一会儿,又珍而重之地亲吻他额头,这才把点过睛的纸鹤放飞出去。门外的百姓先是听见潮水拍岸的声音由远及近,踮脚一看,却见许许多多纸鹤从仁心堂里飞出来,把天空渲染成金黄一片。它们左右盘桓,上下翩飞,把附着在人体、牲畜、树木,甚至地底的瘟气啄出来,仰着脖子吞噬。
周妙音站在廊下眺望,末了深深被宋掌柜的手段折服。世界上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吗?大约没有。